“够了。”叶致远脸色更不愉快，看向叶尘，隐有责备之意。
“抱歉，父亲。”叶尘躬身笑笑，神色却看上去并不在意。
林叶立刻起身追上去，连西装外套都顾不得拿。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顾枭哲那个傻子。
他这个死要面子又容易暴躁的人，碰到这件事又不知要消化多久，他必须跟过去看着才放心。
“林少爷，您不能走。”先前的下人忙拦住他。
“让开。”
“不行，叶先生吩咐过”
“让他走。”叶尘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林叶回头，在一片宾客投来的目光中找到那个遥遥的身影，逆光之中，林叶辨不清他的神情。
下人手一放开，林叶便匆忙追上去，最后他好似隐隐听到慕容婉在叫他，可他已顾不得了。
林叶跑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在一个路口找到顾枭哲，他加快脚步跑过去。
“林语姐。”
林语回头，脸上还带着方才的严肃，见到林叶有些讶然，“小叶？你怎么在这？”
“我跟慕容婉来的。”林叶喘息着，一边悄悄望向顾枭哲，“你们”
顾枭哲忽然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不管不顾地就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竟在林语的呼喊声中和林叶的眼前，径自坐车先走了。
林叶傻眼。
“他大概不想被别人看到现在他的样子。”林语叹了口气，“别管他，让他去吧。”
林叶2人并排在路边走，叶家家宅和安子晏家同在别墅区，路上人蛮少，2人在道边梧桐树阴下慢慢散着步。
“顾枭哲”林叶轻轻说，声音随着初夏的风飘散，“今天我发现，其实我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了解他。”
“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林语淡淡的声音同样弥散在夏风里，一如林叶回首看到的她的眼眸。
林叶心中有个预感，这个故事会比他的猜测更不可思议。
“我和枭哲2人出生在西北的边陲小城，我们的母亲是当地的一个妓 女”
“等等！”第一句话就令林叶震惊不已，他不得不打断林语的讲述。
“你们？”林叶震惊地确认，“你和顾枭哲是兄妹！”
“是姐弟。”林语淡笑着更正。
这是小问题，关键是林语和顾枭哲是亲人？
老天！
怪不得曾经在容和的录音室，他第一次见到顾枭哲和林语，有一刹那会觉得二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当时他只当自己是错觉。
“可你们不同姓啊。”他疑惑。
“因为我们是同一个父亲。”林语神色淡淡，“明白了吧。”
林叶已经彻底当机了。
“那个小城，每年有一半的时间被风沙笼罩着，那里的人，彪悍又冷漠，充斥着残酷的原始气息。”林语继续说下去，“镇上人好勇斗狠，帮派气浓，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祸事，引起一场械斗。”
“人人都穷，女人尤其日子苦，不少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受不了吃苦，又没有文化找不到别的出路，最后会走上买 淫的路，我和枭哲的母亲，就是其中的一个普通女人。”
林语的话把他彻底带入情境里，初夏的风吹拂而过，梧桐树夹护泊油路干净清洁，树荫下，石板路平整光洁，可林叶的心已经随着林语彻底飞到了千里外的，那个西北边陲小镇。
“一个女人，一旦出卖了身体，便没有什么不能被人践踏的了。所以卖 淫 女人在小城里看似境况稍好，实则处处被糟践、更被鄙视。而她们接触三教九流之人甚多，一旦出事往往第一个成了替死鬼。所以城中卖 淫 女暴毙之事屡屡发生。更残酷的是，她们死后根本不会有人追究谁是凶手，人心竟冷漠至此。”
林叶忍不住说，“那她们为何还要做这等任人欺凌的事。”
他原想说“猪狗不如”，思及林语和顾枭哲母亲的身份，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法。
林语静静道，“不知道真正的贫穷，你永远无法体会它的可怖。”
“贫穷，可以勾出人性中的至恶。女人宁愿卖 淫，是说明这已经是她们当下能做的最好选择。”
林叶默然。
他没有经历过那种贫穷，所以确实没资格评说。
“我刚有记忆时，就是每日每夜的饥饿和大哭，可那个叫母亲的人从来无暇管我，她只顾着和各种男人上 床，她住的租房破烂又逼仄，她的床肮脏杂乱，她就是这样活着。”
“我至今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下我。”
夕阳透过头顶的梧桐树叶，在林语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林叶看着她平静的侧脸，不明白为何她说着这样残忍的身世时，眼眸却平静到不像话。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对一件事彻底失望，平静其实是心死的表象。
“仿佛奇迹一样，我竟活下来了。或许是老天垂怜，让哪位好心人可怜了我；或许是那个女人身上身为人母那点仅存的母爱。我在每日的饥饿中度过不记事的婴儿时期，待能走路，我第一件事便是挨家挨户讨吃食。
“我遭受无数白眼，幸而有位好心老太时时照拂。就这样我长到5岁，终于有力气踩着砖头够到锅沿，能自己烧米填饱肚子。”
“这时，枭哲出生了。”
夕阳的光影里，林叶忽然那样想抱紧身边这位女子，好叫她的人生能少一分苦，多一抹甜。
“枭哲是那个女人生下的第二个孩子，我很快就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一个妓 女，养2个孩子，怎么看都荒唐。”林语讥讽一笑。
“她之所以那样看重这个孩子，是因为，她想凭它，嫁给叶致远。”林语冷笑。
“我后来才了解，叶致远是来西北处理生意才落脚小镇，又被对家算计中了招，才会让那女人有可乘之机，第二日叶致远便送来钱财和避孕药，要她服下以绝后患。”
林语淡淡道，“可那女人心思活络，耍手段把药不着痕迹地倒了。”
“她能看出叶致远身世不凡，不愧阅人无数，果然眼光毒辣，可她竟妄想做叶家少奶奶，简直痴人说梦。”
“生下枭哲后她整日欣喜若狂，顾不得刚生产就整日计划如何凭此嫁入豪门，还说与我听，大概觉得我是个孩子，根本不懂，所以毫无顾忌。”
林语冷冷一笑，“可她不知道，我懂。”
“早早尝尽人间丑恶，我什么都懂。”
“我冷眼旁观，看她对枭哲嘘寒问暖，展示她从未有过的母爱。然后有一日，她盛装打扮，抱着尚在襁褓的枭哲出了门。”
“那日她出去整整一天，直至月上梢头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枭哲被她一把扔到我身边的地板上，摔得枭哲立刻哇哇大哭。”
“毫无疑问她失败了，什么都没得到，还多了个累赘。那晚整个窝棚区都听到她整夜的哭骂。第二日起，每当她受气，生活不顺，便会拿我和枭哲撒气，骂骂咧咧怪我们两个扫把星，让她人生如此命苦。”
林语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温柔，“枭哲被扔在我身边，小小的婴儿，脸着皱成一团，我那时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他，便好奇去看他，附着头，一心一意瞧，暗暗想好丑，直把他瞧烦了，渐渐止了哭，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我。”
“那眼睛像黑葡萄，又黑又亮，带着股倔强和勃勃生气，我原是瞧着好玩，那瞬间心里却忽然生出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像忽然找到件可以抓在手里、陪我的小玩意。”
“他是我的弟弟，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一种奇异的感觉第一次充满我的四肢百骸，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也热热的，我伸出手，轻轻捏住他小小的、嫩嫩的手指。然后惊奇地发现枭哲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极好看。”
林语笑起来，“那一刻，我听到心中快乐破笼而出的声音。”
“从那起，我们姐弟的命运便紧紧联结。”
华灯初上，高大的写字楼亮起一格一格的办公灯，高楼的缝隙里，草丛中的蟋蟀早早奏响夏夜欢曲，正是‘虫声新透绿窗纱’的初夏夜晚。
林叶坐在寰宇大厦楼下的一片草坪的长椅上，此处光线暗、人迹少，只有远远一盏白色照明灯，他戴着帽子，时不时抬头看看寰宇大厦大厅和大门。
同林语分别后，他终于打听到顾枭哲进了寰宇大厦，可不知具体在哪。大厦房间太多，一个个找不知要到何时，他又坐不惯电梯，便决定在门口等。
他不信顾枭哲今晚就睡在寰宇了。
可是林叶第n次看时间，叹了口气，已经快11点，他坐这等了快5个小时，蚊子都喂饱好几轮了，还是不见顾枭哲出来。
不会从后门走了吧？他内心哀嚎，那他就太倒霉了吧。
他内心渐渐升起一股怒气。
“林叶啊林叶，你说你这是干嘛。”他低声嘟囔，“你这么关心，人家还不一定领你的情，你还巴巴的着什么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