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依硪一脸怒容的来到了蒋府,他像一只饿急了的黑熊,死命的拍打着蒋府的大门!嘭嘭之声宛如雷鸣,震的一府不得安宁。
仆人披着衣衫,睡眼惺忪的开了门,他还没看清来人,便被一把推到在地。
“把蒋钦舟给老子叫来!”
他肯定是气急了,因为士大夫们通常是不自称老子的。
被叫醒了的蒋钦舟来到厅堂,他双目含嗔的扫了万依硪一眼,淡淡道:“万大人深夜来访,扰人清梦,所为何事啊?”万依硪如利箭离弦,嗖的一声蹿到蒋钦舟面前,他哆哆嗦嗦的指着蒋钦舟,嘴唇翕动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嗨!”万依硪把手放下,坐回椅子上,沉声道:“蒋枢密,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蒋钦舟不紧不慢的坐到椅子上,从容不迫的说道:“有什么话,慢慢讲。”
万依硪把手背往手心一拍,然后两手一摊,道:“蒋枢密,昨儿个烧的第一窑瓷器,可都烧坏了!”
蒋钦舟一怔,蹙眉道:“怎么烧坏了?”
万依硪愤愤的道:“我就不明白了,烧瓷器,他们不用瓷泥,非用红土!他们这是烧陶呐,还是在玩儿撒尿和泥呐?就没这么办事儿的!蒋钦舟你说,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整我!”
蒋钦舟淡淡道:“万大人,烧瓷的时候你不去监工,瓷烧坏了,你来埋怨我?你若是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瞧一眼,他们能做出这糊涂事儿来么?”
万依硪冷笑道:“蒋枢密,你这是想拿我开刀,好把秦相也一并给拽下来吧?”
蒋钦舟也不予辩解,微笑道:“若万大人不想被拽下来,那就用心做事。这一窑瓷器烧坏了,还能再开火重烧,费不了多少工夫。但万大人要是不用心的话,这瓷器就算到明年也烧不完。
听说万大人最近在抛售自己的临安的产业,四间酒楼,八家绸缎庄,还有万海…不对现在是四海花开坊的股,全被你给贱卖了。万大人,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退路啊。但我告诉你,这差事若是你当不好,你就算有百条退路,那我也给你堵死了。这次的事儿,就当做一个小小的教训。万大人若是明白了,那便走吧。”
万依硪的双颊在发颤,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恐惧,他再看蒋钦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蒋枢密,以往在下小瞧了你。现在我才发现,你可真是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
蒋钦舟道:“我并非万大人说的那么不堪,我只是需要可以造福我大宋江山社稷的能臣,而不是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好好好!”万依硪惨然笑道:“我这便把铺盖带到窑场里去,睁大了眼珠子,日夜不分的盯着他们烧瓷!”
蒋钦舟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万大人了。”
“告辞!”
万依硪走后,蒋钦舟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茶杯走了进来,道:“老爷,这是夫人给您熬的参茶。夫人说,老爷您喝过了茶,便早些去休息。”
蒋钦舟摇头道:“今夜我是没有睡意了,你把茶放下,去找个手脚利落的伙计,把段大人请来。”
“是,老爷。”
当那滚烫的参茶放凉了,上面漂起了类一层油脂的白沫子,段清流才姗姗来了。段清流盯着个红眼圈儿,不时打着哈欠,他佝偻着身子坐了,睡眼惺忪的说道:“钦舟啊,这大半夜的,你叫我来是有什么急事?”
蒋钦舟淡淡道:“刚才万依硪来了。”
段清流闻言来了些精神,他笑道:“他来做什么?”
蒋钦舟道:“万依硪说第一窑瓷烧坏了,是因为窑工们偷工减料,他以为是我暗中给他下的绊子,特意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段清流蹙眉道:“这不对啊,那些烧瓷的工匠,可都是老手了,常年负责烧造官用瓷器,他们怎么干这事?钦舟,该不会真的是你给他下的绊子吧?”
蒋钦舟微笑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干这等下三滥的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段清流轻声道:“这也是,我看咱们也被在这里乱猜,我还是多派些人去好生查查。”
蒋钦舟点头道:“这件事倒也无关紧要,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织厂怎么样了?丝绸可不是瓷器,这绸织坏了,可就得等来年的丝了。”
段清流笑道:“新建了三座织场,添了两百多台织机。昨儿个已经开始运作起来了,钦舟你别说,褚儿招来的那些女工,可是个道:“相公,咱们这突然回来,公公他老人家不会不高兴吧?”
秦熺微笑道:“娘子,就算他老人家不高兴,但一见了孙儿,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
伊贤蹙眉道:“对,公公的气一消,便会把你调回临安,只留我这粗手大脚的农家女子留在那穷山恶水里。”
秦熺笑道:“娘子,这两日我听的抱怨,可比咱们成婚两年加起来还要多。我这次主要是想见见父亲他老人家,看完了,咱们就回去,在我看来,这临安反倒没咱们那穷山恶水待着舒服。”
伊贤苦笑道:“当年咱们成婚时,公公他老人家就没来,他是天下第一大官,不会嫌弃他这个儿媳妇是庄稼人的姑娘吧?”
秦熺脸色微沉,他道:“他若是敢瞧不起你,他这个爹我就不认了!”
伊贤忙道:“相公,是我说错话了,您别生气。”
秦熺不言语,默默的赶起了车。足足行了二里多地,秦熺才又开口道:“我脾气急躁,要是没你这个贴心人这两年在我身边,时常宽慰,我已不晓得做了多少错事。所以说,咱们这一家三口过日子,是天定的,别说我父亲,就算是皇帝也拆散不得。”
伊贤闻言甜甜一笑,感觉窝心极了。
突然,秦熺不说话了,马车也停了。
伊贤一惊,赶忙撩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秦熺还在车外,他扭过头去,皱眉道:“路上好像躺了一个人。”
伊贤忙道:“那快去瞧瞧,别是行路人犯了疾病,昏了过去。”
秦熺点点头,下了车,上前几步把脸朝下倒在地上的那个翻了个儿。二人这一照面儿,秦熺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伊贤问道:“相公,怎的了?”
秦熺笑道:“没事儿,没事儿!这人脸上白擦擦的,我还以为见鬼了呢。但现在看清楚了,原来是这人脸上贴了许多膏药。”
伊贤蹙眉道:“相公,你快看看,他是死是活?”
秦熺往前一探身,把手指往那人的鼻下探去,但秦熺的手指只是刚碰到那人的鼻沟,那人好似回光返照般,一把钳住了秦熺的手指。秦熺还来不及害怕,又听那人轻声道:“给我来些吃的。”
秦熺忙回头喊道:“娘子,扔一些干粮过来!”
伊贤钻会车里,取出两块面饼扔了过去。那人一闻见饼味儿,甚是灵活的站起了身子,就将那抓起面饼,丝毫不嫌脏的囫囵塞进了嘴里。吃罢,抹抹嘴,拍拍肚皮,一脸的怡然自得。
秦熺看的是怒火中烧,他暗道:“这该不会就是个讹人的吧?”
那人笑道:“在下会些算命的把戏,饼不白吃你的,在下给二位算上一卦,如何?”
秦熺淡淡道:“不必了,我夫妇二人还着急赶路,先生若吃饱了,那便到一旁去睡吧。”
那人摇头道:“你不让我给你算,我还偏要给你算了。看二位这是要去临安?”
秦熺道:“不去。”
那人笑道:“这便好,二位千万不能去临安,否则……”
秦熺那边没说话,伊贤倒是急了,她问到:“先生,否则怎样?”
那人摆手道:“夫人不必担心,您这一生修得善果,百毒不侵。但这位相公,跟车里的孩儿,可就…唉!”这人话说一半,便又唉声叹气起来。
这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伊贤一听自己的孩儿会有差错,吓的登时就昏了过去。秦熺盛怒之下,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领,骂道:“若我夫人有个三张两短,我杀了你!”
那人笑道:“阁下好歹也出身官宦之家,怎的一开口就要打要杀的。”
秦熺冷笑道:“谁伤了我的妻儿,我便杀谁!”
那人淡淡道:“当真?”
“做不得假!”
那人微笑道:“是条汉子,在下送阁下一句话,魂断七尺,命丧九丈。阁下还是快些折返回去的好,莫要去临安了。”
秦熺沉声道:“你不让我去,我还偏去了!”
这时,背过气去的伊贤已然醒来,她呼道:“相公,咱们还是回去吧!”
秦熺喊道:“我早说过,你不用怕,你还唠叨些什么!这临安,我是非去不可了!”
那人笑道:“去吧,去吧,好自为之!”
说着,那人就跟泥鳅一般,从秦熺手中钻脱了出来,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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