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洼地烽火 > 正文 第三章/第五节(一)
    第五节:冷早晨端收捐所寒黑夜护送铁轨

    今年秋后,闹了日本子之后老百姓那颗已经干枯的心心气可是没有过的足。

    炮楼子上的鬼子汉奸极少下乡骚扰了,即便是来也都是匆匆转上一圈就算了事。庄里面,那些大乡长c村长c保长c甲长以及他们的腿子们,也都夹起了尾巴,见人矮了三分,纷纷托人给区里捎话儿,说是愿意给抗日效一份力量。

    范八爷家的黑漆大门,也不再像前阵子那样有事没事总是大敞大开,张着个黑洞洞的大口随时都要吃上个八个人似的了,而是哑然紧闭,你要进去,不敲上会子,那是没人给你开的。

    这些小门小户的庄稼人可就不同了,说话的语声嗬亮了,腰杆挺直了,唉声叹气少了,欢声笑语多了。

    在水乡,沥水和芦苇可是一对儿孪生姐妹。哪里有积水哪里就少不了芦苇,河滩里,水塘边,水沟旁,荒地里,成片成片。王铁匠庄庄南的整个大洼儿每到季节更是成了芦苇的海洋,一望无际,无边无沿。初春芦芽嫩绿,夏季油油深绿,深秋芦花灰白,冬季芦花雪白芦苇淡金黄,不断变换的色彩,给少有人至的大苇泊平添了几分生机与明丽。

    提起这芦苇,可是大洼地的一宝。头等的叫薕子,二等的叫平苇。它们可是织席编篓的好用材。就是最末一等的苇杉子,也是个宝儿。那可是排房盖顶最好的材料。住在厚厚实实c齐齐刷刷苇子屋顶的土房里,冬季暖和,夏季清凉,那个舒服劲儿是你体会不到的。就是织席编篓的下脚料苇皮子,也不仅仅是一烧了之,用它装养育婴儿的骚垫子,不起火不发热,不管你多热的天,刚出生的婴儿压在炕上不管有多少日子,下面放上这样一个垫子,皮肤也不会坏喽,你说神不神奇?

    提起这收割芦苇的劳动,也不那么简单。长在河塘池沼水深处的芦苇,要在没有冻冰的季节里,甚至苇子还发绿的时候,驾着船,用长柄镰刀,在水底擦着地面套。好的庄稼把式,套出来的芦苇要很听话地一顺躺在船边,还要不能留有多高的“留茬”。只有生长在浅水和旱地里的芦苇才能够等到彻底长熟了,入了冬结了冰,才收割的。大苇泊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芦苇,就属于这后一类。

    自从闹了鬼子之后,今年年头也是难得的好,风调雨顺,两秋的庄稼大丰了收不说,就是大洼地里的芦苇长势也没有过的这么壮实。

    入了冬,芦花盛开,整个大苇泊,成了芦花的海洋。近了看,那朵朵雪白的芦花,就像是凤鸟的尾羽随风舞动着,又像是白兔毛绒绒的尾巴调皮地抖动,逗弄着脚下这片黝黑的土地,和它们一起曼舞轻唱;远了看,这个海洋波浪荡漾翻滚着,如成片成片袅娜的飞雪,又如舞动的条条白练,轻柔地抚摸着脚下这片苍茫的大地,向它倾诉着那天长地久的爱意。

    这时,闭上眼,仔细听,你还会听到芦花间彼此亲昵摩挲发出的“沙沙”的响声呢!那声音如轻轻拨动的琴弦,又如酣饮之后的浅唱,和着苇塘中野鸟们的鸣唱,忽高忽低,时隐时现,好像彼此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在合鸣歌唱。

    转眼就到了冬季打苇子的季节了。人们推着小车,轰着牲口,支着爬犁,挑着担子,扛着镰刀,纷纷向摇曳着淡淡金黄色的大苇泊走来。

    沉寂的大洼地里,热闹起来了。

    镰刀割苇子声,牛皮靰鞡摩擦冰面声,脚尺“咔咔”的刺冰声,人们推着剒(注)擦着冰面收割芦苇“咔儿咔儿”的响声,芦苇“哗哗”成片地倒下声,人喊声,驴马骡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合奏着一支劳动曲。成片成片的芦苇伴随着这支“收割曲”,没几天的功夫就全变成了粗得像牛腰一样的苇个子,垛在了人们的房前屋后了。

    日子得过,但抗日的事更是大事,大伙这方面都不糊涂。响应抗日政权的号召,苇子不能全打净,而是留下一部分,尤其是方圆几里地大苇泊的中心,更是不能动上一点的。要不,光秃秃的大冬天里,躲敌情到哪儿躲?我们的队伍到哪儿去?这样一弄,整个大洼儿,这儿一片芦苇,那儿一片高粱秸子,到像生了癞疮的脑袋,鬼剃了头。

    拥挤着小草房c大瓦房c砖门楼c大门洞c秫秸排子的村庄,本来就难于插进个脚儿去。成垛成垛的芦苇进了庄之后,庄里面就显得更加拥挤不堪了,好像插一根针的地方儿都没有了,挤得使人难于透过气来。

    家家都忙着投苇子(投,“挑选”的意思。指把芦苇区分出等级的劳动),芦苇在人们的手中欢快地跳跃着,“哗哗”作响。这响声划过人们的心弦,化作了人们“呵呵”的笑声,把快乐的音符写在了人们的脸上。

    苦难,并没摧折人们的脊梁;血水泪水苦水,死亡饥饿贫穷,并没有使这片被盐碱沤透了的黑黑的土地失去快乐与美好。人们内心中这种百摧不折c百折不垮的精神,支撑着一个个枯槁的形容,使得他们各个干巴而不枯萎,清瘦却见硬朗。

    这,就是这片养育了我们的大洼地盐碱滩,苦涩贫瘠而又不乏希望与生机!

    此时,二叔张秋宪和二婶张高氏也和大家一样,在自家的院子中投苇子。虽说天气已经很是寒冷了,二叔却耍了老棉袄,上身只穿着个和尚领的汗褟子,地上已是滴水成冰,而他的头上却腾腾地冒着热气。二婶在旁边跺跺着个小脚儿站在那儿纳着鞋底,时不时地借在头上蹭针的机会与二叔说句话,然后就会呵呵冻得发僵的手指,又飞针走线起来。她的身旁小鸡子们“咕咕”地叫着,抢食着芦苇上掉下来的苇虱子。它们一会儿忘情地用爪子刨着地上的苇皮寻觅着食物;一会儿趁人不备就会大胆地跑到苇子堆面前贪婪地啄上几口,然后就又会受了惊吓似的连飞带跑地跑掉;一会儿又会抬起头瞪着惊疑的眼睛左盼右顾,好像生怕自己盘中的美食被他人抢了去似的。

    “掌柜的(妻子对丈夫的称呼),这几年眼瞅着咱们这庄稼日子逗熬不过去咧。不是闹蚂蚱,就是发大水;不是下雹子,就是刮大风;不管你是初一还是十五,鬼子汉奸还会冒上来,要这要那。咱庄有多少户都揭不开锅咧,只能借着吃要着吃,糊弄着活着。“二婶用嘴嘬了嘬不小心被针扎出血珠的手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又说开了,”嗨,真是应了那句话咧,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鸟(qiá一)儿!没承想今年老天爷睁了眼,给了个好年成,八路又给咱们撑腰,大家可有口饱饭,有口顺心饭咧!“二婶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笑吟吟地冲着二叔又开了腔,”今年个这苇子也长这么好这么多。这都是老天爷知道咱们柱子老大不小的该娶个媳妇成家立业咧,知道咱们等着钱花,在帮衬咱。“二婶看着堆得满院子的苇子垛,开心地”嘿嘿“地乐着。

    是啊,乡下都时兴早婚,早娶媳妇早得子早得计嘛!不着这几年年景差,柱子又整天在外面忙着抗日的事,要不柱子不也早就娶妻生子咧?说不定已经儿女满堂了呐,自己早就抱上大孙子当奶奶咧。

    整天介像个闷葫芦心中有数但很少言语的二叔,劳累了的他此时正蹲在地上“吧哒吧哒”抽着小烟袋锅,大口大口香甜地吐着烟雾,眯着放光的眼睛柔和地望着金黄的苇子垛,一言不发。闹得二婶竟好像是在甜蜜地自言自语。

    “当家的,这辈子你哪都好,逗是这整天介贵人语话迟,让我跟你上不来!你倒是言个声儿呀!“

    那呛人的烟在二叔的头顶缭绕着,迟迟不愿散去,呛得他不停地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嘿嘿“地笑着,算是做了答。不过二婶却发现,二叔投起苇子来更有劲了,苇子“哗哗“的响声更加欢快了。

    注:在冰面上收割芦苇的一种劳动工具。形如爬犁,前面有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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