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轻灵药师道要求实在有些可笑，偏偏还说得如此轻松自然，就好像索求的不过是普通的礼物一般。
正如他所说，那四样东西无一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资源，若非是灵帝学院的学子，外面的人想要花钱都不一定会卖给你。
王士元忍不住出言提醒他道：“这位兄台，我朋友身家也不是很丰厚，总不能凭白送予你如此贵重的东西吧。”
年轻灵药师不说话，只是看着李画，等着他的表态。
李画也不回避，与他的目光对视，看到了对方黑色瞳仁中倒映的自己。时光停滞了片刻，最后李画露出纯真的笑容，只说了一个字：“好！”
出奇的是，王士元对他的回答并没有反对的情绪，反而隐藏着一丝赞赏之色。
年轻灵药师毫无心理障碍地收起了四样宝物，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我叫张甘草，出身陇东乡野，属于寒门子弟。我家世代行医，我父亲是个乡野郎中，自小在药草道熏陶下长大，所以对灵药学特别热衷。虽然因为天赋还不错，被学院选中入学，但大部分时间都扎在了神农园中，一晃就是八年光景，才勉强混了个低阶灵药师，说来也是惭愧。二位怎么称呼？”
李画和王士元依次报了名号和出身，言谈之间对这个张甘草多了几分亲近感，同样是贫寒子弟出身，相互间少了些隔膜。
张甘草带着二人边往外走，边说道：“原来二位也是学院中的少数派。”
王士元道：“学院中还拉帮结派？”
张甘草道：“那些七大氏族的子弟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些穷鬼合得来，刚进来还不明显，时间久了自然泾渭分明。咱们穷人本就数量占少数，卑微的出身注定就被富家子弟瞧不起，能进来也是学院出于万年不变的招生章程，考虑到世俗的影响，对寒门弟子开放少量名额。相对于包揽了大部分名额的七大氏族，咱们这些陪衬可不就是少数派吗？当然，少数派和多数派也不是铁板一块，寒门子弟中也不乏有人献媚讨好那些富家子，以求抱得大腿，攀上高枝，在七大氏族中混个好出身。而七大氏族的子弟也因姓氏和地域的不同又分为七个团体，彼此明争暗斗，不亦乐乎。你们刚来，还不太清楚，我在灵帝学院呆了八年，什么狗血的事没见过？一到月末武考，评定两榜排名，就是大幕上演的时候。想我这种一心躲在偏僻角落，整天伺候灵药的异类，更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
王士元笑道：“这么说来，我们三人都是一派了。”
张甘草撇了一眼李画道：“未必吧，这位李画兄弟既然也是寒门，手上却掌握着重金，想必是得了某位贵人青睐才是。”
李画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我确实认识几个龙灵城的朋友，他们都很有钱，但是这钱我不会白拿，我的朋友也没有要利用我的想法，他们是真心想帮我。”
张甘草道：“看得出来，你的朋友确实不图你什么，你好像也没什么本事值那么多灵晶，就是七大氏族的嫡系子弟恐怕也拿不出来。你看我这张贱嘴，拿人好处，还说这么多不中听的。李画，你可不许生气啊，我还指望着你继续资助我呢。”
李画毫不在意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清楚自己没什么让人看中的地方，但是人为什么要活给别人看呢，自己活得满意就好。”
张甘草被这话噎了一下，朝王士元试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的朋友愿意白给你这么钱了，李画啊李画，你真他娘的是个奇葩！哈哈哈·······”张甘草摇头笑道。
李画被这两人的笑声搞的云里雾里，他也不习惯去揣测别人的想法，只知道在这个学院中他又多了一个可以愉快交谈的朋友。
送到神农园的正门，张甘草最后问了李画一个问题：“像你这种性格的人，想方设法，欠下人情债也要变强，应该有特殊的理由吧？”
李画支支吾吾，眼神躲闪，不知怎么回答。
王士元插话道：“我猜是为了某个重要的人。”
张甘草将李画的表情尽收眼底，补充道：“我猜是个乖巧的小姑娘。”
王士元琢磨了一下，道：“嗯，八九不离十。”
两人一唱一和，臭味相投。
李画的脸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一样，捏着衣角，低头不语。
张甘草摸了摸腰间装着李画赠品道布袋，心念一动，道：“李画！”
李画抬头：“嗯？”
张甘草微笑道：“我张甘草在灵帝学院求学八年，未曾求人，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犯贱要了你的好处，偏偏却心中毫无廉耻和不安，你说怪不怪？”
李画：“啊？”
粗衣麻布的张甘草气势徒然一凛，挑眉道：“或许我在神农园低阶灵药师的身份帮不到你什么大忙，不过还好，八年修行还算有些成果，在整个灵帝学院的灵师当中也还小有名气。没错，本人还是一个通灵境中境的木属性灵术师！要是遇到有人刁难，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号。要是对方还不长眼，打架什么的，算我一份。若是这样还打不赢，放心，我还有两位至交好友，马马虎虎也是通灵境水准，不行就都叫上。”
李画：“哦。”
张甘草郁闷道：“你这什么反应啊，能不能表现得激动点，我好歹也是个高手！”
这也难怪，李画有林若风那样能和御灵境的宗师人物单挑的猛人在隔壁坐镇，对一般的通灵境已经见怪不惊，内心毫无波澜，这倒不是有意小觑张甘草道实力。
王士元吃惊于张甘草的境界的同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碰了碰李画的胳膊道：“给人点面子，三株灵药加一颗灵晶就拉拢了三个通灵境站在你这边，稳赚不赔的买卖。”
李画直言道：“可是我又不惹事，麻烦不了他们。”
张甘草叹了口气，道：”有时候就算你不惹别人，麻烦也会自动上门。好吧，就算你不需要我的实力撑腰，我可是灵药师诶，你那些灵药单独服用，其实并不能发挥它们最大的功效。我收你这些灵药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增长实力，而是为了研究一些灵丹配方，这几种灵药都是必不可少的主药。等我炼制出灵丹妙药来，会回赠你几颗，效果绝对让你满意。”
李画道：“好。”，他对灵丹之类的没有太多概念，不知道一些特殊的灵丹价值远远在单株稀有灵药之上，因为炼制困难，且成功率有很大波动，如果灵药师水平不够，光损耗报废了灵药也是不小损失。
在诸多用途的灵丹中，有助于突破境界和改善灵师修行天赋的灵药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一般只有七大氏族和龙灵城这种灵药师汇聚的地方才有，有限的产出都提前被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预定，流动到市面上的少之又少，偶有背后势力庞大的拍卖行拿出一两颗来拍卖，都会引起大量小氏族和低阶灵师的疯狂竞价和哄抢。
别看张甘草是低阶灵药师，如果真能炼制出低阶灵师所需的关键灵丹，对李画来说裨益远远超过想象。
王士元涉猎广泛，对灵药师和灵丹也有所了解，所以非常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他对李画说道：“我建议你把剩下的黑灵芝和夷陵果都给张兄，让他给你炼制一些丹药。反正这两样东西你暂时也用不着，光是四叶灵草足够你现在修炼所需。”
李画点点头，真的拿出剩下的黑灵芝和夷陵果递给了张甘草。张甘草也不客气，小心收了起来，心情大好，说道：“灵药师帮人炼药都是收取三成的费用，我只要你一成，没问题吧。”
这么优厚的条件，李画没有理由不答应，一口应承了下来。
张甘草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的一位好友是神机营的灵具师，你若是有足够的灵晶大可以去找他定制趁手的灵具。有了合心意的灵具，灵师的实力都会增加不少，无论是防身还是与人争斗，都是不错的助力。月末武考，学院也是不禁止学生使用灵具的，这对一些平穷的学子虽然很不公平，但是规矩就摆在那里，你能怎么办？抱怨自己的出身？话又说回来了，这个世道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李画颇有些心动，说道：“能帮我引荐一下吗？我想拜访一下你那位朋友。”
张甘草道：“我还要研究新到手药材的药性，可没时间陪你，你直接去神机营找一个叫卢刻舟的
灵具师，见到他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那小子欠我一个人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他不会拒绝的。”
李画默默记下卢刻舟这个名字，突然冒出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张甘草洒然一笑，背对二人向门内走去，边走边高声念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人以赤诚之心待我，当以涌泉报之。李画，你问得太多余了。”
李画心头一热，对着他的背影郑重一拜。
王士元伸了个懒腰，拉长音调道：“得嘞，还得再跑一趟神机营。”
李画有些抱歉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王士元抖擞精神，朝着神机营道方向迈步，道：“学院难得放假，到处走走看看，涨涨见识也好。”
李画快步跟上，道：“你说我该定制什么样的灵具才好？”
王士元认真想了一下道：“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建议你找个那个卢刻舟咨询一下，听听他的想法。”
“王兄。”
“嗯？”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李画提出同一个问题。
王士元停下脚步，李画也跟着停下。王士元遥望天空中漂浮的如雪白云，一看就是半天。李画耐心地等他回答，同样望向那以微不可查速度变化的白云。
”人生真是寂寞啊，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心机手段，还是谋略大局，终将如浮云一般成为虚幻和泡影。”王士元前所未有的落寞，但是眼神中依然藏着些许神采，“人心终究向往美好，我希望在我迟暮之年，仍然会有那么几个可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挚友。”
王士元回头望向李画自嘲道：“是不是太煽情了些？”
李画淡笑道：“我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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