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嗯。”
当沈知春回到城郊的家中时,已是傍晚时分。他疲倦的将背篼往屋外的篱笆边一扔,然后步履沉重的推开了那透着昏暗灯光的木门。
“饭在灶头上热着,你饿了就先吃。”
“哦。”
沈知春抬眼看了看正在全神贯注熬药的师傅,摇了摇头,走向了灶头。他知道今夜的晚饭肯定也没有什么惊喜,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揭开锅盖充满期待的瞅了一眼。
“师傅,今晚又吃蒸馒头啊?”
那股子从语气中透出的深深失望,令原本就狭小局促的房间更加充满了压迫和窒息感。
“怎么?现在瞧不起馒头了?”
坐在一旁专心熬药的师傅,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一手的蒲扇仍旧很有节奏的摇动着。虽说是一位耄耋老人,但他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虽然衣不华贵,但仍能见其仙风道骨。
“别忘了,当年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馒头救了你的命。那一年你6岁,父母双亡,饿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口气儿了。”
“知道啦,知道啦。这事都说了几千遍了,要不要我再给您老人家磕三个响头,以谢当年救命之恩啊?”
连他师傅都知道,这沈知春是个痞子性格。从救起他的第一眼,他就看出这孩子六根未净,成魔很快,成佛则难。所以这么些年来,师傅带着他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清贫生活,为的就是压制住他身体里的这股子魔性。
“来啊,师傅再受你三个响头也是受之无愧的。”
“切,我才不傻,老家伙。”沈知春口无遮拦惯了,就算是面对有恩于自己的师傅,他一年四季也难得说出几句敬语。
五指撑开,偷笑着抓了一个白白圆圆的馒头,“哟嚯,还真烫。”
“哎,要是能再来半斤牛肉,半壶酒就完美了。”
“嗯,想得是挺美的。”一听到酒,师傅也来了精神。从小矮凳上站了起来,一手背在了身后,拿筷子也夹起一个白白的大馒头。反问道,“钱呢?今天卖药赚了多少?交上来,明天师傅买酒给你喝。”
“没多少钱,喏,给你。”说着从胸口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大堆铜币,却把李小二给的那一两银子藏在了衣衫内衬的最里面。这可是他明晚的嫖资,是断然不能交给师傅的。
“你这臭小子,就卖了这么点钱啊?先说好,肉没有,酒的话,明天我喝剩下给你留点。”
“哦。”沈知春搓了搓手,心想,没事,明儿晚上自然有肉吃,而且我还要细细品,慢慢嚼呢。
“哦,对了。明天我早点起来,我准备去深山里面多采点药。我采的这些药草不值钱,要想卖好价钱,还得是深山里面的稀有草药。”
“以前师傅带你去深山采药,你不是死也不去吗?怎么突然转性了?你还是我徒弟沈知春吗?”
“是你徒弟沈知春啊,我长大了,懂事了,还不行啊。”
他看着自己前胸和双臂扎实的肌肉,可不是长大了也精壮了嘛。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妞能使我进山!
翌日。
果然东方还是鱼肚白的时候,沈知春就三下五除二的吃饱了早饭,备上了干粮,推开木门准备外出了。
在篱笆旁边寻摸到了昨日扔在地上的背篼,提起麻编的背带准备往背后一挎,结果冷不丁瞥见了里面的破书!
沈知春一拍脑门,“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书”到家了!”
拿起来正准备一把撕掉,没想到师傅推门出来了。
“路上小心,深山里面可是凶险得很,切记莫急,一步一个脚印。还有,太阳下坡之前,不管采没采到草药,都必须要回来。记着,我给你留半壶酒。”
“哦,好。”想到师傅平生最尊崇孔孟之道,对书籍也是爱之如命。虽然师傅也是斗大的汉字不识一个,但是当着师傅的面还是不要做出这么残暴的事吧,毕竟自己又不是秦始皇,对书籍还没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顺势往怀口衣兜里一塞,省得天天在眼前晃着心烦。
别说,这书藏起来后,他的心情真还好了不少。
一路上哼歌吟唱,赏花观景,倒也有着几分郊游的感觉。
师傅说这深山老林凶险万分,但在沈知春眼里,简直是太过夸张了点吧。他这一路逍遥自在,不仅和途中砍柴的樵夫闲聊了大半天,还顺便偷看了一对男女在小树林里面做羞羞哒的事。
“啊,简直神清气爽。”沈知春感慨一声,系紧了腰带,这就要准备入虎穴,得虎子了。
小心翼翼的缓慢进入山林深处,顿觉四周安静了许多。除了时而传来凄厉的鸟鸣和呜呜嗡嗡的蚊虫声,再没有半点人声。沈知春此时才体会到师傅口中的凶险,似乎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哎,为了钱,能有什么办法呢。”沈知春靠着自己那点色心c色胆。咬了咬牙,就算是上刀山c下火海,也要豁出去了。
脚下踩着湿滑的泥土,心里牢记师傅叮嘱的:一步一个脚印。虽然山体陡峭湿滑,但沈知春还是走得十分平稳。抽出腰间别的小刀,砍了一截树枝左拐棍,好让身体多个支撑。
放眼四周打量了一圈,这地方温度和湿度都很特别,加上未经开发,果然藏着些不一样的好东西。
一路上,沈知春采了不少之前只能出现在师傅送给自己的画册上见过的草药。
他一边采一边掂量着能卖出多少两银子,不知不觉中背上的背篼已经开始渐渐有些沉重了。抬头透过茂密的树叶的间隙,那倾斜下来的阳光已经不刺眼了,说明此时已快接近夕阳西下了。
嗯,师傅说过早去早归。“这些够我去芳菲楼爽好几次了,本小爷打道回府咯。”
收好了小刀,再次紧了紧腰带,准备转身原路返回。不料一阵阴风吹过,沈知春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不会是要遇上女鬼了吧?
他回过头来谨慎的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哦,不,有!
就在转过来的这一刹那,他看见了山那边的崖壁上长了一株金色的植物,如同黄金打造的一般,在阳光的折射下分外耀眼。
“哇,这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刚才怎么都没看见?”
沈知春好奇的走了过去,因为是长在对面山壁上,所以心里痒痒的他也只能远远观望。“如果说草药界也有分高矮美丑的话,那这一株一定是仙女级别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又一阵阴风拂面而过,那金灿灿的植物在风中更加摇曳起来,婀娜多姿。
目测了一下两山之间的距离不算很大,用力往前一跳应该是能过去的。
“好,小美人。让我来把你收入囊中,明日卖个好价钱吧。”
脱了背篼,舒展了一下四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冲刺,一个跃起。嗯,很好,只要抓住对面的石头就行了。
就在沈知春满心以为十拿九稳之际,那阵妖风又吹起了,不妙的是,这次顺着他的脊柱穿过,让他浑身一冷,旋即整个人只能感觉到无法控制的坠落!
看着一点一点消失的阳光,越来越深的黑暗。他知道自己在下坠,而且越坠越深,也很可能这次是真的直接坠入地狱的中心。
不好,我要死!
师傅,我若天黑之前回不来,那半壶酒你就替徒儿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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