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时杏日不争浓，叶帐荫成始放红。”楼前路边的桃花c杏花相继怒放c又相继凋零，唯姹紫嫣红的牡丹繁华似锦枝独秀。雨燕正蹲在邻居家单元门前的牡丹花丛边聚精会神地写生c沈静的电话把她吓了一跳，雨燕连忙放下画夹c打开手机，没等张口就听里边沈静说：“我在去我义父那儿的路上，你如果去我就把你捎上一起过去。”
“那好c我马上收拾收拾然后楼下等你。”雨燕说完赶紧上楼梳洗打扮一番c换身衣服，刚下楼沈静就到了，雨燕坐上她的车又买了盒海参一起走了。
很快到了沈静义父的家，雨燕进去一看c满屋全是镶嵌着象牙c宝石c螺钿等饰物c浮雕c镂雕相间c工艺非常精细的清式紫檀家具，迎面可墙的落地窗使整个客厅显得更加宽敞明亮，窗前摆着几盆苍翠的龟背竹c感觉十分惬意舒适。
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衬衣西裤非常整洁c看上去五十多岁c不到六十的男子正一颗一颗地吃着香榧，感觉与环境极不协调而又平添了几分生气和现代感。
沈静介绍说：“这是我义父尉迟匡维先生，这是我最要好的大学同学虞雨燕。”
“啊，请坐。”尉迟匡维泰然自若地伸了伸手c指了指对面的太师椅。
尉迟匡维不怒自威不禁使雨燕心生几分敬畏，她拘谨地提着海参说：“非常感谢您帮助我举办了画展，听沈静说您每天一根参c我特意给您买了盒日本北海道野生淡干海参，也不知道品质怎么样。”
尉迟匡维平淡地说：“唉，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雨燕说：“搞画展原本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初出茅庐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全仰仗您的举荐抬爱c谢谢您！”
尉迟匡维嘴角泛过一丝笑意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过这件事尚未达到我的预期，但是这就同顾恺之吃甘蔗的道理一样c先从末梢吃起会越吃越甜，一下子太甜以后淡了会有种失去感，人生嘛c还是渐入佳境为好。”
雨燕说：“您说的是，就像春天从来不会一下子到来一样，所有的鲜花也不会在同一天绽放c而是先后次第露出笑颜，这样的春天才是最具魅力c最最完美的！不过已经很满足了，从来没敢奢望将来会更甜，已经非常感激您的推荐提携之恩了！”
“那天廖总约我过去看过你的作品了，还是很有内涵c很耐人寻味的，你将来一定会很有前途c前景错不了的。”尉迟匡维称赞地说着，雨燕说：“如果还算有点成绩c那也是上学时得益于我们中文系晏如山教授的点拨，还是沈静推荐的我了，沈静是我非常要好的闺蜜，从那时就一直帮助我。”
“是吗？啊c小静，给小虞抓点香榧过去尝尝。”尉迟匡维看了看旁边为他剥着香榧壳的沈静c然后又跟雨燕说：“香榧是坚果中一种晚熟的奢侈品，每一颗香榧都要经过三年才能到食客手里，它头一年开花c第二年结果c第三年才成熟，是任何果实都无可比及的，你品尝一下c酥脆爽口无与伦比，你说这不是跟人的那种大器晚成的沉淀近似吗？”
“是是，这也应该算是一种厚积薄发吧。”
沈静抓了些香榧c又拿出一颗巧克力跟雨燕说：“这是世界上的巧克力翘楚，比利时皇家御用的‘哥蒂梵’手工松露巧克力，你尝一粒看看感觉怎么样？”
雨燕一边道谢一边把巧克力和香榧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这时预订的外卖到了，尉迟匡维跟沈静说：“你去打瓶拉菲干红醒一醒。”
雨燕说：“我不会喝酒c尉迟先生，您就别开酒了。”
尉迟匡维说：“少喝一点活跃活跃气氛。”
“跟我义父喝一点儿吧，我就不喝了还得开车送你。”沈静说着把分酒器里的红酒给尉迟匡维倒上c又给雨燕跟前的高脚杯里点了点儿，雨燕欠了欠身说：“头一次来就麻烦您c这那哪里敢当呀，恭敬不如从命c就听尉迟先生的吧。”
“不必拘谨客气。”
雨燕端着酒杯走到尉迟先生跟前毕恭毕敬地说：“谢谢您又推荐我们在龙港举办画展，敬您。”
“这次龙港画展我跟廖总说了，可不能再付那么点稿酬了。”尉迟匡维呡了一口酒c信心满满地说道，雨燕回到座位上说：“已经很知足了，要么我的画儿还不是在家束之高阁。”
尉迟匡维说：“廖总跟我保证以后不光稿酬要提高，还要借助他们骊龙国际传媒的背景，争取在国外给你们创造更多施展才华的机会，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你们推上去，你就努力画吧！”
“非常感谢您！”雨燕说着难为情地看了看眼前的家具c发现那些柜架厢格之间大大小小都挂着沈静的花鸟画儿。
“看看我那几幅画儿怎么样？都是临的黄荃c边景昭那些名家的。”沈静指点着她的作品说着，雨燕说：“非常好！你又做了点旧儿c真有点乱真，装在红木框里更显得特别精致古朴，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原作了。”
“我很喜欢小静的作品，朋友看了也都说好，没少求她的墨宝。”尉迟匡维兴致盎然地说着，雨燕说：“尉迟先生喜欢红木家具是吗？”
尉迟匡维说：“啊，都是朋友送的，坐着用着都不舒服，不过平时并不在这，也就是偶尔会个朋友。”
“都是仿雍正c乾隆时期最经典的样式，木料也全是小叶檀c老红木的，那里摆着的什么插屏c坐屏的，还有那些瓶呀罐的都是我义父朋友送的。”沈静像解说员一样地说着，雨燕说：“真的非常钦佩尉迟先生的为人和威望！”
“我义父为人特别好，特别乐于助人。”沈静说着话手机响了c她走到一边去接听电话c过一会儿回来跟雨燕说：“我姐沈吟呀c就是个神经病里的神经病！弄一堆破书当宝贝似的来回倒腾，她让靳世豪的司机拉我那儿去了c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什么事儿呀这叫，我赶紧回去给她开门去吧c失陪一会儿雨燕，我去去就来c你先小坐一会儿等我。”
“那c要么我也回去吧？就不在这打扰尉迟先生了。”雨燕跟着也站了起来说，尉迟匡维说道：“你坐，小静一会儿办完事赶紧回来。”
“我去去就回，雨燕c你们接着聊吧。”沈静说着拿起车钥匙往门外走，雨燕答应着送沈静走了c然后指着旁边的多宝格说：“我可以看看吗c尉迟先生？”。
“可以可以，随便看看。”尉迟匡维也起身过去陪着她看着c介绍着一件件瓷器摆件什么的古董，转了一圈儿以后尉迟先生跟着说：“楼上全是明式海南黄花梨家具，比下边的要好得多，咱们到楼上看看去。”
雨燕说：“呃c是啊？我就不上去了，对红木家具我一窍不通。”
“那就更应该看看去了，明式家具的妙就在于凝练简洁，跟清式家具的雍容华贵c繁文缛节相比截然不同c别有洞天，而且海南黄花梨又非常稀缺珍贵，它还有一种淡淡的甘甜醇厚味道，看上去有点像婴儿肌肤一样的那种琥珀质感，难得一见的。”尉迟匡维如数家珍地说着，雨燕茫然地答应着说：“呃c是啊？”
尉迟匡维又说：“明式家具如果再与清式家具放在一起，那对于你们国画家而言就更值得一看了，因为清式家具是繁中简；而明式家具则是简中繁，就是说清式家具虽然雕工繁密而减一点则嫌不足；而明式家具尽管做工简约但是加一点则必显多余，这不是与你们中国画创作的繁与简审美理念相近相通吗？”
雨燕点头听着c忽然手机响了，她难为情地跟尉迟匡维说：“我c接个电话好吗？”
“接吧接吧。”尉迟匡维和蔼地说着朝楼梯口挥了挥手c然后看了看虞雨燕径直往楼上走去，雨燕谦恭地地跟着走着说着：“呃c柯亭？啊c你好c好好”
雨燕举着手机说着话c不知不觉地随着尉迟匡维上了楼，她挂断了电话一看c二楼果然陈设的满是黄澄澄古色古香的博古架c亮格柜c架子床罗汉床c圈椅什么的各色古典家具。
“我感觉像是时空穿越到了明代一样c真精致c真好看！”雨燕惊叹着，尉迟匡维说：“我这里可以说是相当于一个海黄明式家具的小博物馆吧。”
两个人说着走到一排屏风跟前，雨燕突然发现旁边多宝格上摆着的一个极其精致的红木框里个肤若凝脂的少女c看上去应该是沈静的照片，竟然
雨燕痴痴地看着顿觉五雷轰顶，脑海里顷刻间开了锅一样c热浪翻腾翻滚浑沌一片，朦胧之中恍惚听见尉迟匡维在说：“我非常喜欢小静这帧行为艺术照c很有创意c很有内涵！你能品悟出这其中的寓意吗？”
“啊我c没c没有”魂飘魄散的雨燕乱了方寸c她惶惶恐恐地答应着，瞬间c几年前双飞燕行为艺术展上自己赤身被捆绑在枯木树桩上c那肝心圮裂c悲恸欲绝的情景即刻涌现在眼前。
兴致勃勃的尉迟匡维站在浑浑噩噩的雨燕身后怡然自得地说着：“马克思说过‘伟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我们跪着看着他’，而少女天生就喜欢崇拜偶像c天生就充满对伟然卓异的成功男人的仰慕，女生心悦诚服地依偎在耿然若寒水皎日的成功男人身边，其实这并非女生自轻，而是因为女人天生秉性柔弱c她需要足够强大的男人给予呵护c予以依靠c给以她挽着手臂向前走的力量，所以男人要赢得女人就必须伟岸罕俦c就必须足以令女人仰视折服！你觉得这是不是对男人非常具有励志的意味？”
雨燕愈要镇定c脚下愈加不稳，额头上的汗珠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滚落下来c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她的心在飞快地加速，她的耳朵里像是飞进了蚊子一样嗡嗡作响c再也不听进去任何声音，她神不守舍地转过身来抬腿要走，尉迟匡维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一样迎面而立。雨燕慌乱之中左躲右闪正好撞进了他的怀里c惶恍之间依约听见尉迟匡维说：“你也喜欢行为艺术是吗？”
雨燕啊了一声彻底失去了定力，无助的身体有如溺水一样飘忽c无力的双手扶在了尉迟先生肋间c两条腿愈发酸软，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尉迟先生的衬衣c但仍然难以控制身体沉重的下滑。
“没事吧c小虞？”尉迟匡维说着弯腰托起了雨燕的双腿c把她横抱在臂弯之上，虞雨燕眼色迷蒙c迷茫地看着尉迟匡维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顷刻之间室内突然变得一团漆黑切都变得昏黑模糊起来，窗外刚才还湛蓝湛蓝的天空瞬间被滚滚乌云如幕布般地翻滚遮盖，咔的一连串贯耳霹雳刺破黑暗的天空c划开一道道裂痕c振聋发聩，接着倾盆大雨哗地从天而将c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滂沱大雨之中。
街上刚才还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喧嚣景象c转瞬在疾风骤雨之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风停雨霁天青，屋里豁然亮了起来。
虞雨燕和尉迟匡维在一楼客厅各自的黒紫色太师椅上c各自默默地坐着c默不作声，又沉默了很久很久c尉迟匡维歉仄地说：“真没想到你是个c这么纯贞的女生，抱歉c真的很抱歉！”
雨燕满脸羞涩抬不起头来，尉迟匡维嗽了一下嗓子接着说：“你真是个落落大方而又矜持有度的好女生c我感觉你的身上蕴涵着一种荷花一样的清纯品质。”
“是吗？不过”雨燕腼腆地微微抬起头缓缓地说：“我是农历六月二十四c也就是荷花的生日那天出生。”尉迟匡维注视着雨燕说：“喔c是吗？呃c看来这是天意，你好像很喜欢荷花是吧？”
雨燕稍稍直了直腰c慢慢舒了口气c平定了一下语气舒缓地说：“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c我与生俱来就喜欢荷花，后来又喜欢画荷花，读书时喜欢宋代文人周敦颐的《爱莲说》c更喜欢他笔下的荷花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并以之自勉，我家住在偏远乡村c但是周围遍是荷花池塘。”
尉迟匡维点着头c入神地听着。
雨燕沉了一下接着说：“父母举债供我上大学千叮咛万嘱咐c只希望我成为有知识有眼界c有礼有节c举止有度的女孩子。在大学校园里c荷花池畔是我最常去的c读书的地方，每每看到绽放的荷花我都会心旷神怡，我向往荷花那种不蔓不枝c亭亭净植的品质，它影响着我的人生和价值观。我从不期望自己大富大贵，但愿能成为一个在社会上有价值c在人面前受尊敬的人。才步入社会没有多少人生阅历，面对给我以改变命运之帮助的人c我深深地被他们的人格魅力所感动c比如您，我只能说就像《诗经小雅》里所说的那样‘高山仰止c景行行止’，除了心向往之而不知所措c尽管我心存感激知恩图报，然而我一个小小女生何德何能c何以为报哇？我崇尚高洁也知道遵从天意，知道天意不可违。”
说着话雨燕噙着泪低下头，尉迟匡维赶紧拦过去说：“啊不c不，我向来信奉予人不追悔c施恩不求报才是真善c真美，这只是一个误会c天大的误会。”
雨燕思考着说：“所谓天意，我想就像刚才c几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鬼使神差地成为了稍纵即逝的可能，不可思议地促成了不可思议，这不就是天意吗？”
尉迟匡维点着头说：“嗯c或许是吧，缺一不可却一个不缺，没有人相信也不可能重来。”
又沉寂了一会儿c雨燕热泪盈眶地看着尉迟匡维说：“您给予我的帮助不止是经济上的c更重要的是在专业上给以我坚持走下去的希望和信心，其实今天的困境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一心想要考上大学心想要成为画家，而却不知道这已经远远超出我家的经济能力，毕业了也就直接待业了，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以前我只是以为再苦再难也要追求自己的梦想，然而后来终于明白c梦想一旦脱离了现实就只能游弋在梦的边缘c就只能是游离于理想的支离之梦，由衷地感谢您c尉迟先生！”
“啊，你的这番话真是让我为之感动，真的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好c这样一个胸怀抱负的好女生”尉迟匡维感慨地说着c他迟疑了一下转而又问：“现在住在那个晏老师家里是吗？”
“嗯，毕业了就业没去向也没有脸回家c就临时寄居在晏老师家了，他家房间挺多的。”雨燕慢慢地说着，尉迟匡维说：“啊c那以后呢？”
“以后？没敢想。”雨燕说着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花，尉迟匡维说：“这样吧，我给你和沈静多筹办几个画展，你积蓄点钱自己买套房子。”
雨燕说：“买房？那要好多钱了c没有那个打算。”
尉迟匡维说：“这个c你就抓时间多画些画儿吧，最迟明年我就能让你住上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必了，您不必为这事”雨燕泪盈盈地说着，尉迟匡维说：“不，不用客气。”
“真的不必了，也许再过过我就回家乡了。”雨燕茫然地听着摇着头，尉迟匡维语气坚定地说：“你回不回家乡的事我不好多说，然而我会对我的话负责的，保证明年让你住上自己的房子，你回去先集中精力尽量多创作些作品，后面的事我来办，听我的吧！”
“那c那我试试吧。”雨燕犹犹豫豫地说着，尉迟匡维歉疚地说：“这个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没c呃c我”雨燕突然双手紧紧抱拢着自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尉迟匡维关心地看着她说：“你冷是吗？”
“我是有点冷，要么我回家吧。”雨燕说着忽的又打了个冷颤，尉迟匡维说：“好c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走就行了，一会儿沈静还回来了。”雨燕说着站了起来，尉迟匡维说：“那也好，你回去就尽快多画些画儿吧。”
沈静回来汽车刚开到义父家路口时c远远看见尉迟匡维亲昵地扶着雨燕上了出租车，她隔着汽车的a柱恍惚看见雨燕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边低头钻进了车里，尉迟匡维亲热地朝着车窗里伸出的小手摆了摆手c目送雨燕坐的车消失在远方。
沈静在车里静静地坐着看着c直至尉迟匡维消逝在自己的视线里c又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才进去。
雨燕身心疲惫地倚着出租车座椅的靠背c行驶在泥泞的街道上路往家的方向驶去感觉特别特别的遥远，她愁肠百结地望着车窗外那乌云交集的天空c满腹苦水不停地往上涌c满脸愁苦哀伤交集。
“唉！”到了家门口雨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c然后推开房门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师母看着她凝滞的脸说：“怎么了雨燕c看你怎么这么憔悴c失魂落魄的？”
“啊，没事，我可能是冻着了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雨燕一边往自己房间走着一边敷衍着，进了屋掩上门一头栽在床上c泪如泉涌，她抡起手使劲给了自己一记耳光c然后把脸埋在床上无声地抽泣着，泪水渐渐湿透了床单又渐渐把床单洇干。
雨燕久久地埋首在床上c愈发感觉浑身又酸又冷又疼，她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热得烫手，身子随着剧烈地抽搐了一下c继而又是一阵轻微的寒颤。
《支离梦边人》获得中国版权保护中心全部著作权保护，侵权必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