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境双飞燕”行为艺术展馆内乌压压的满是观众，一道射灯的强光打在了虞雨燕焦灼的脸上串串豆粒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额头上一串串地滑落。虞雨燕寸丝未挂地被捆绑在一段两人合抱粗的枯木树桩上，那瘢痕累累记录着岁月沧桑的粗拙树皮与虞雨燕白皙滑腻凹凸有致的身体形成了枯槁与青春c糙陋与柔美的鲜明对比。同系女生双飞燕意得志满地站在主席台上指着展壁上自己鬼画符一样的涂鸦之作c又指指反绑双手冰肌玉骨的校花虞雨燕唾沫星儿乱飞地说着c讲着颠覆传统的荒诞理论。虞雨燕紧闭双眼c双腿微微打颤c灵魂早已出窍的脑海里嗡嗡回响。摄影师左右迂回地拍摄着，闪光灯一刻不停地在她身上c脸上闪烁着
咔的一阵电闪雷鸣把虞雨燕从睡梦中惊醒，她倏地坐了起来惶恐地睁开眼定了定神c信手擦拭着依然阵阵汗颜的面颊。漆黑的卧房在一连串闪电中忽明而暗，雨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胳膊上的绳子勒痕，摸了摸浑圆的孕肚，看了看身边熟睡的丈夫宇文松雪c稍稍平复了一下又缓缓躺下。
雨燕久久难以入寐，她搜寻着方才记忆里的梦境c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c听着丈夫呼呼的鼾声，慢慢回想起十二年前刚刚迈入望舒荷大学时那一场滂沱大雨c那一次改变命运的危机c那一次迷茫而刻骨铭心的选择以及那以后如入沼泽的一幕一幕c想起那个虚妄c但锲而不舍的梦。
那一天，如瀑如幕的暴雨从天而降c伸手不见五指，举头望去白茫茫的一片c所有高低错落的建筑都弥漫在大雨之中，宽敞的交叉路口几辆私家轿车打着双闪趴窝在街心浸泡着，不远处一辆辆公交车c面包车纷纷停驶在回旋激荡的积水之中。望舒荷大学门前的牌楼下避雨的路人焦急地聚集在一起脸的无奈，旁边的电动车c自行车杂乱无章地停放着把校门堵了个水楔不通。
虞雨燕踉踉跄跄地从学校窄小的侧门跑了进去，湿透了的连衣裙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雨燕一只手遮在眼前搭着凉棚挡着雨水探寻着模糊的道路，两条腿趟着脚腕深的雨水在裙摆里搅拌着奔跑着c在荷花池畔的小路上跌跌撞撞一路前行。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荷花池塘里偌大的荷叶风摇雨曳在水面飘摇起伏不定c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一朵朵豁然耸立的荷花前仰后合像是一群小学生在操场上向老师鞠躬致敬。
虞雨燕忽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她的身子像猎豹一样四肢着地飞也似地冲出了十几米c冲向了荷花池畔，倏地如面袋般地拽在了满是青草的荷花池漫坡上昏了过去。
风狂雨骤依然毫不停息地肆虐着，虞雨燕头部朝着水面静静地斜躺着，大雨不停地拍打着她羸弱的面颊和单薄的连衣裙，荷花池里的雨水不断在暴涨c已经漫到雨燕的头部，她披散着的黑发夹杂着岸边的青草在水中飘忽回荡，身体顺着雨水渐渐向下一点一点溜去，随时可能淹没在池塘之中。
突然池塘边的弯路上一道轿车的强光从虞雨燕身上掠过c汽车嘎然而止，驾车的中文系教授晏如山顾不得撑伞便疾步走到虞雨燕跟前，他摸了摸雨燕的脉搏然后一下子抄起她的身体抱了起来c抱着她一步一滑地上了坡上了车，汽车一路鸣着笛驶向寒荷市医院。
虞雨燕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整洁而陌生的病房里，床边站着同系女生沈静和一位陌生中年男子正在小声地交谈着。
男子蓦然看见雨燕慢慢睁开双眼惊喜地说：“醒了你虞雨燕同学？”
雨燕茫然地说：“哦，您是？”
沈静说：“这是咱大学中文系教授晏如山老师，是晏老师发现你昏倒在荷花池边上把你送过来的，再晚一会儿你就被淹没在池塘里了。”
“谢谢您c谢谢晏老师！”雨燕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晏如山亲切地说：“哎c快躺下躺下，不过医生说你目前看没有大碍，主要还是身体太弱了需要调养调养，明天还要进一步检查。”
雨燕说：“呃，那，我能不住院吗？”
晏如山说：“那个c暂时不能吧，这还是听医生的吧。”
“可”雨燕低下头噙着泪欲言又止，沈静接过去说：“住院费c伙食费什么的晏老师都替你交了。”
晏如山说：“哎那不算事，你就放心养病吧，钱的事不用担心应该差不多c如果不足的话随时我再派学生送过来c这个你不用惦记着，平时沈静会和你们系里老师沟通c让同学过来轮流照顾你的，你呀就安心养病，其它的暂时什么都不要考虑知道吗？我看你这一时也没什么事了c那我就先告辞了。”
“那您赶紧请回吧c天不早了，等我出院再去看望您。”雨燕坐起来说着，晏如山朝雨燕笑了一下摆摆手走了，沈静送晏老师回来坐在雨燕身边。
雨燕叹了口气说：“这次雨中跌了一跤把我从睡梦中摔醒c使我看清了自己与梦想的距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c虚妄的梦想往往是灾难的，我一心向往着在蓝天翱翔c却不知道自己没有翱翔的翅膀，一心向往着比翼鸿鹄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燕雀鸟，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折翅伤翼。”
沈静说：“也不尽然吧？《说苑》里有句话‘一噎之故c绝谷不食；一蹶之故c却足不行。’摔一次跤也不意味着步步都会摔跤呀？你这才刚刚迈进大学的校门c离步入社会还早着了是不是太消沉了？”
雨燕说：“我倒不是消沉而是顿悟，只是这一跤把我摔醒了c使我知道了距离梦想是那么的遥远，这简直就是好高骛远。”
“我还是先把饭打来解决解决咱俩最最基础的吧。”沈静说着笑着出去了，时间不长就买来了饭菜，她陪着雨燕一起吃着一边说：“天气预报说的今天有暴雨你怎么还一个人出校了c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雨燕说：“不是急着去外边找份兼职c打点零工吗，哪想到这天气预报回回都带个百分比没什么根c不知道这次怎么报得这么准，回来正好赶上大雨，我又没带雨具就拼命地往宿舍跑，结果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跌出去了，再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沈静笑嘻嘻地说：“你呀c那阵儿头朝下栽在荷花池坡上了，要不是晏老师发现的及时啊，再过一会儿你就溜进荷花池塘里做浣纱女去了，算你命大c只是一点皮外伤，要么我们这校花就得改选了。”
“还好没破相，可能是老天爷知道我喜欢荷花吧，只是我这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欠晏老师的钱以后怎么还呀？”雨燕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说着，沈静安慰说：“晏老师说了，他的钱你不用急于还的。”
“欠着怎么行呢！只是我的家境比较寒酸，上学时很多开销都是找亲戚朋友借的，这一住院更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了。”雨燕咂了咂舌接着说：“唉！上大学c学绘画是我从小的梦想，然而这个梦就如同在梦里梦见了一池绚烂的荷花，却不知道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是不善水性c不知深浅的我却要执意采撷在手，结果一下子掉进荷花池里去了，摘花的念头已经无暇顾及了c而扑腾来扑腾去拼命地挣扎只是为了生存。哎，人呀真是不能跟命争，你回学校睡去吧，我这也没什么事了。”
沈静说：“那哪行呀？你才刚住院这来时匆匆忙忙的什么也没带来c身边缺个什么c用个什么的没人照应着怎么行呢？我问过医生这旁边的床位没有人，正好我就睡这了也跟你做个伴，平时想睡一起也没机会呀？”
沈静说着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说：“我们睡吧，明天你还得好几项检查了，晏老师都把钱交完了。”
说着话沈静偎在床上的被褥旁将就着睡了。
暖融融的阳光从墙上慢慢爬到了床上。一早起来洗漱过后，雨燕倚在病房窗前举目远眺，沈静伫立在她的身旁指着住院部大楼一侧满墙绿叶如篱c娇艳似火的凌霄说：“我非常喜欢凌霄，你知道嘛c它之所以称之为凌霄是因其花冠生长于叶片之上，而凌霄的花虽然算不上娇美，但是浑厚持重而不轻浮；色彩强烈而不低俗。况且花期长达半年之久，我欣赏凌霄的那种超然物外之德c持之以恒之美，你喜欢吗？”
雨燕说：“也喜欢，宋代文人杨绘就把凌霄比喻为血性之花，赞美它是敢与太阳比鲜妍的花。”
沈静说：“自古很多骚客雅士都借凌霄以喻志存高远，但是我更喜欢宋代贾昌期‘披云似有凌云志，向日宁无捧日心。珍重青松好依托，直从平地起千寻’这首诗。我这个人虽说不甘平庸，但是也胸无大志，对于千寻未必可期，然而珍重青松这几个字却使我感到诗人那种重谊尚义的情怀c并让我为之感慨感动，我鄙视现在人的那种寡义薄情和市侩市井气。”
雨燕说：“我只以为你是个软玉温香c秀外慧中的弱女子，没想到你却是位古道柔肠的女丈夫，摔了这一跤还让我结交了个超好的知心闺蜜c真是超值了！”
“嘻嘻c想嫁给我吗？”沈静嬉笑着说着，雨燕握着沈静的手说：“执子之手c与尔携老！”
沈静又说：“你喜欢荷花是吗？”
“绿盖半蒿新雨，红香一点清风。”雨燕指点着前面不远处池塘里晶莹剔透白里透粉的荷花随口吟诵着宋伯仁的一句诗然后说：“我从小就喜欢荷花，也喜欢画荷花，更喜欢宋代周敦颐《爱莲说》赞誉的那种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品格，还喜欢唐代李商隐所称颂的‘唯有绿叶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的那种随心随性品质。”
“这还真有点像你品性清高又随遇而安的性格，我娶你娶定了！”沈静端详着雨燕说，雨燕笑着说道：“是吗？不许悔婚！”
沈静说：“绝对！差不多到点儿了吧？赶紧验空腹血糖去吧。”
说着沈静陪着雨燕在医院验完血糖又挨个做了心脏b超c头颅和脑ct及核磁共振等好几项这样那样的检查。医院里挂号看病的人太多了，检查化验样样都得排队，等候期间雨燕问沈静：“你怎么跟晏老师这么熟呀？”
沈静说：“我姐沈吟也在咱校上学c是晏老师的研究生，我课余时间也跟晏老师学习诗文。”
“啊真好！姐妹俩在一个学校多好哇，哎，你怎么会想起学习诗文呢？”雨燕羡慕地说着，沈静说：“我们都是画花鸟的，其实花鸟画还是文人画的范畴，按说既然是文人画那么你首先就得是个文人，可是我们现在不可能像古人那样读那么多诗书成为文人，但起码也应该在诗词歌赋上有更多的知识积累吧。”
雨燕说：“你说得很对！我过去也想过，花鸟画历来是文人墨客赖以抒怀的载体，自古以来很多名家佳作都是借花鸟以咏怀意境很深c品位很高的作品，可是对于我们考进艺术院校c尤其是绘画系的学生而言文化课成绩普遍不高c诗文素养相对都比较薄弱，反过来讲应该说诗文的滋养对于花鸟画家还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我也一直无从入手，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诗词之外就不知从哪本书读起了。”
沈静接着说：“也是因此我才跟晏老师学诗文的，就是想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也借以增加一些作品的文化底蕴，拓展拓展画外之境吧，要么你和我一起跟晏老师学吧？”
雨燕说：“好哇，那太谢谢你了！你这一说还真给我提了个醒，可是我一个穷学生晏老师会接受我吗？”
沈静说：“没问题，晏老师人特好！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老师那。”
“那太好了！我本来就特别喜欢古典文学，这几年《唐诗三百首》倒是没少读，可是理解起诗文中的典故c还有字句中隐含的寓意来就有些困难了，除此之外别的书哪本好些根本不懂，书店里的那些古籍也是良莠不齐，我这正求师无门了。”雨燕憧憬地说着，沈静很有把握地说：“这件事没问题包我身上，我跟晏老师说过你文化课成绩不错，他也很欣赏你定会接受的。”
“那就提前谢了！”
沈静看了看表拿着餐盒出去打来了饭菜，一起吃过午饭以后，沈静见雨燕在医院暂时没什么事就先回学校了，雨燕正好打着点滴躺下休息。傍晚，沈静领着绘画系主任牧塬老师带着捐款和系里的许汉篪c吴江凡c邱子然c经幽径c双飞燕c陈潇潇c梅茜c江秋月c杜馨馨好几个男女同学捧着鲜花来看虞雨燕，大家一见到雨燕嘘寒问暖的关心备至。
雨燕感动得噙着泪说：“谢谢牧老师！谢谢同学！谢谢你们！我这刚来就给你们大家添麻烦，真不好意思，又没什么大病c还劳你们跑一趟。”说着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吴江凡从女生手里接过鲜花送到雨燕面前说：“虞雨燕同学现在是‘西施醉舞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我们把最美丽的鲜花献给最美丽的校花！哈哈，虞雨燕同学你应该高兴才是啊，第一c这大难不死，再差那么一点点你就成了女神宓妃了；第二c荣膺学校新一届校花，又成了病西施丽姬了，你还哭啊你？那我们就得跳楼了。”
沈静亦步亦趋地学着雨燕柔弱的姿态说：“雨燕这一病呀，那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真是有点‘颜色如花终索寞’，百分百一个病西施，现在这气质那就得是超级版校花了c比平时更迷人了！”
雨燕破涕而笑说：“烦人你！”
吴江凡说：“哎哎沈静，这‘西施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知道吗？你这东施就不要捧西施的小臭脚了好不好？加不了多少分的，绿叶见了红花就闪一边眯着去得了。”
沈静过去捶了吴江凡一拳说：“缺德去吧你，我有那么丑吗？小心我掌你的臭嘴！”
吴江凡赶紧闪到一边说：“整个一个母夜叉，躲你远远的吧，别再把我做了人肉包子卖了吧。”
许汉篪说：“我支持沈静同学！沈静这颜值怎么也是咱绘画系的系花吧？人如其名，沉静文静，我给点赞，反正，虞雨燕同学是咱年级里文化状元这没错，第一才女是真的！”
雨燕红着脸说：“别说了快，专业课垫底c勉强进小圈儿，丢死人了。”
吴江凡说：“这不怨你，怨就怨你们家那个地方山高皇帝远，报纸没人往上送，数据线没人往上拉，信息欠发达，上个学还得翻山越岭爬好几道沟了，连个红星特净皮都没处买去，大腕画家连影子毛儿都没处见去，整个一个艺术家的不毛之地，能脱颖而出你这么位丹青才女已经是凤毛麟角弥足珍贵了。”
沈静对着吴江凡说：“你说得百分之二百五地对！可是那像您吴老师这生在大都市c长在大腕画家圈儿里c总跟着屁股后头浑水摸鱼的，就您这三笔两抹的不觉得自惭形秽吗？是不是得跳把楼啊吴老师？”
“跳楼？我这就得跳楼哇？啊跳就跳！那，你看我是从十三楼跳呢c还是三楼？”吴江凡开着玩笑说，沈静接过话茬说道：“十三这个数不吉利，我看还是从三楼跳好，摔你个半死不活的省得满是遭欠。”
吴江凡说：“我跟你有那么大仇吗？你损死了吧你，给我摔个好歹的你惦着侍候我一辈子是吗？”
沈静说：“我呀？可以呀！有那种营养胶囊一天给你来几粒差不多了，夜里胶囊旅馆给你租个包厢往那一寄送，保证让你享受上后现代的生活，不管怎么样你也是看着大腕画家后脑勺长起来的呀。”
“你爱侍候谁侍候谁去吧，我用不起你，你是存心糟践我呀。”吴江凡说着甩手一边去了，沈静追过去说：“吴江凡c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是这三甲医院门口那个卖野药儿的，不知道你是能治别人的病呢c还是想要自己的命！就您那画儿c跟人家虞雨燕的画儿往一起一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那也就是行活地摊货！一边呆着去吧你，班门弄斧c喧宾夺主，牧塬主任在这坐着了哪有你废话的份儿呀？一边老实站着去听主任说话！”
牧塬笑了笑跟雨燕说：“他们都是哄你开心的，你就安心养病，有什么困难让沈静跟老师说，别有顾虑。”
沈静接过来说：“虞雨燕家里挺困难的，这次住院的钱都是中文系晏如山老师赞助的。”
“好，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办法。”牧塬点点头，雨燕赶忙说：“不要麻烦了牧老师，我自己想办法吧。”
吴江凡说：“牧老师，这次家里也没给我太多的钱，就这一千多快钱c我留个零头，把这一千全部捐给虞雨燕同学。”然后转而又跟雨燕说：“虞雨燕同学请你收下，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能聊解一点燃眉之急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点小心意。”
雨燕摇着头把手收到背后，牧老师跟雨燕说：“吴江凡做得好！你就收下吧。”
沈静说：“吴江凡这样做嘛还像个大男生的范儿！挺你一回。”
吴江凡当即把一千元放在雨燕的枕头底下，雨燕又把钱掏出来说：“那哪行呀？我不能要你的钱！”
“咱们赶紧走c赶紧走了，拜拜啦！”吴江凡说着拉着许汉篪门外去了。
沈静说：“收下就收下吧，以后人情慢慢再还吧，都抛家舍业的在外边谁免得了用着谁啊。”
雨燕盛情难却地收下了，牧老师和同学们都走了。
“春天来了c春天又走了。春天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节悄然而至；又在零落群芳碾作泥的时候悄然离去。只有那倚墙而立花冠稀疏最不起眼的凌霄c众芳摇落独暄妍，依然故我地在绽放着。“雨燕欣赏着窗外的凌霄跟沈静说：“莫怪你喜欢凌霄，凌霄真的像你一样可爱。你知道这一病我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那就是能让你发现一种最平凡的美丽和最伟大的平凡！在住院的这十几天里c我突然发现了那些平日里往往被我们所忽视了的人与人之间的那份平淡情义c漠视了的人的伟大和伟大的人。过去常听人说‘床前三天无孝子’，可是你这些日子为了我搁置了自己的学业相陪相伴不离左右，你知道这让我身在异乡的穷困学生会作何感想吗？肝胆俱颤般的感动！再有像梅茜c江秋月c丛晓月韩李梅她们那么多女生c在学校相处时间不长，相互之间淡淡如水，在这段时间里也都过来先后轮流陪护像亲人一样，你说我能不为之感动吗？”
沈静说：“这么深刻呀？不过中国人还是尤其注重感情的，为什么我们有点什么事首先会想到托个人呢，那也促使了我们平时注重增进感情交流c积累感情资源了嘛。”
雨燕在一天天的煎熬中总算熬到出院了，办理出院手续时，忽然雨燕的同乡闺蜜裴雯打来电话说：“雨燕姐你在哪呀？我想你了，想找你说点事方便吗？”
雨燕说：“我呀，一会儿吧，我这正在市医院办出院手续了，你去我学校门口见吧。”
裴雯说：“怎么的了姐？生病了是吗？”
雨燕说：“没有，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下雨时走道儿不小心摔了一跤嘛，也赶上身体弱一点c当时有点小状况，老师正好碰见就把我送医院来了，住了几天今天就出院了。”
“我现在就过去，那c你在医院门口等着我去接你。”裴雯说着挂断了电话，沈静问雨燕：“谁呀这是？”
雨燕说：“是我的同乡发小，跟我一直挺要好的，她父亲很早就在寒荷做工程，中学就肄业了，反正家境还算殷实，开着辆保时捷整天满是跑。”
说着话出院部给雨燕打了结算清单，她看着单据凝视了一会儿跟沈静说：“这么多钱呀？除去那些捐款都是晏老师垫的？”
沈静说：“是啊，不过晏老师说了，绘画系能有你文化课成绩这么好的学生这钱他赞助了，不用你还了。”
“那哪可以呀，晏教授救命之恩就难以为报了，还让老师垫那么多钱c哪有那样的道理啊？我就是再苦再难也不能赖账呀！”雨燕摇着头说着，沈静说：“那也不是赖账，晏老师特别爱才c对好学生特别慷慨，他说不用你还那就是真心话的。”
雨燕说：“我算什么才呀，再说，跟晏老师素不相识那怎么担待得起啊，可是上大学就这么几年欠这么多账c还得学画读书，哪挣那么多钱去啊？靠做兼职就是挣点钱那也还不上呀？”
沈静说：“唉，你那个闺蜜不赞助你点银子？”
雨燕说：“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我觉得如果一个人没能使自己成为富人那就应该甘心受穷c甘心过穷人的日子，不想依赖和借助别人。这上学是没办法了，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欠人情c欠人钱的，像欠晏老师的钱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尽快还上的。但是本来家里欠的钱一时还不上我压力就挺大的，母亲身体又不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光吃药每个月就不少钱，原来也不知道学国画这纸墨笔色的挑费会是这么大，不投入就不可能画好，要画好就得舍得投入，这实际已经远远超出我家的经济能力了。原本我只以为应该有追求c有梦想c可哪知道我上这学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然而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只能一无返顾地往前走了，要么我何苦冒着雨往外跑想找份工作呢。”
沈静说：“我觉得你这些日子情绪是不是有些悲观？唉！其实也是，一个人不管怎样地豪情满怀，一旦躺在了病床上马上就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c不会再想着疯狂地奔向前方了。嘻！我敢打赌c你这一出院立马就会又追梦去了。”
雨燕打了个愣说：“梦总是应该有的c总是会追的，只是看着身边那些患者c那么痛苦地在生死与病痛之间挣扎，谁也不知道死神和明天哪个先来，对于他们而言生命与健康之外的一切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我想此时此刻很多人都会作此感想吧？但是一旦康复c肯定还是会去追求那些不曾拥有c或不复存在的东西，都会一如既往地追逐他们的梦想吧。”
沈静说：“嗨，就知道你不会放弃你的梦的。”
雨燕说：“我在想c人和其它动物究竟有什么区别？语言？感情？追求？思想？都不是！因为其它动物都有，只不过它们的情商c智商比较简单直接c远没有人类那么丰富。我觉得真正本质的区别还是在于创造性，这是其它动物所没有的，我就是想创造一个自己以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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