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鹏已经十六岁了，中等身材，长得又黑又瘦，脸上还有不少青春痘。曾经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十岁出师的小男孩，如今泯然众人矣。村里的人眼睁睁见他从最聪明的孩子，变成一个游手好闲的人都觉得可惜。
海富却不觉得海鹏游手好闲，只是他自小就不爱做农活。每天看到海鹏抱着书看，还若有其实的比比划划，海富就觉得这孩子生在农村可惜了。他自幼就比别家孩子聪明，心思比大人还深沉，要是生在城里，做个小生意或者当账房先生都是更好的前途。
海鹏的人缘还是不错，整天笑眯眯地，从不见烦恼。谁家写信，写春联都愿意找他帮忙。海鹏从不推辞，写的又好又长。
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一天父亲对他说：“你姑妈家小芹今年十七岁，比你大一岁，你看和小芹结婚怎么样？”在当地，姑表亲是很常见的。
“我不愿意！”海鹏直接顶回。
海富说道：“为什么不愿意？你好好考虑一下，小芹为人又勤快，长得也周正，这方圆几十里没有几个姑娘比的上，配你绰绰有余。”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有哪点不好？依我看小芹虽然不错，可是比海鹏还是差点。方圆几十里，我看没有哪个姑娘配得上我儿子呢。”妈妈反驳道。
“爸爸妈妈别争了。我要娶的姑娘是方蓉蓉，就是姑妈家附近方家的蓉蓉，蓉蓉也愿意嫁给我。”海鹏大声说。
“哟，我儿子眼光不错啊！那个方蓉蓉我知道，比海鹏小五个月不过好像你比蓉蓉还差点哦，蓉蓉说过愿意嫁给你？”妈妈忍不住笑出来。
爸爸也笑着说：“你小子倒是想得美，你如果能娶到蓉蓉，咱们得赶紧向方家提亲去。”
妈妈说：“我知道有好几家人都向方家提过亲，不过方家一直以年龄太小为由拖着。十五岁多了，今年满十六岁，也不算小了。”
“我先跟蓉蓉说去，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海鹏转身就走。
海鹏和蓉蓉很熟了，这几年海鹏每次到姑妈家都要找蓉蓉说话，有时还买些小礼物送给蓉蓉。蓉蓉也很喜欢海鹏，好几次偷偷把海鹏带到家里面，让海鹏看她刚刚绣出来的花和做的布鞋。事实上，蓉蓉做的这些都不怎么样，随便哪家的姑娘都比她做的好。
十五岁半的蓉蓉惊人的漂亮，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的头发并非纯黑，微微卷曲，显得格外柔顺，在太阳下溢出不同的彩色的光辉；她的皮肤就像牛奶一般粉嫩，嘴唇如同玫瑰花瓣漂亮；她的眼睛就像深蓝色的湖水，秋波流转间风情无限；无论哪里都完美无瑕。在这个小山村，好像太阳所有的光辉都聚在她一人身上。
蓉蓉愿意嫁给海鹏，海富夫妻高高兴兴地带着礼物到方家提亲，方蓉的父母并没有同意。
“蓉蓉还太小，才十五岁。你们家海鹏也才刚满十六岁，过两年再看吧。”方蓉的父母说。蓉蓉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倾注了全部的爱，他们不想这么快就和女儿分开。
六月二十这一天，海鹏的的哥哥忽然回来了。一家人都很高兴，哥哥名叫海龙，今年二十四岁，比海鹏大七岁，七年前到军队服兵役。根据帝国法令，有两个以上男丁的家庭，其中一半必须在年满十七岁后服兵役，三十五岁后才能退役。如果没有打仗，每三年可以探亲一次。七年里哥哥从没有回过家，一直在前线打仗。
哥哥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手臂和双腿隆起的大块的肌肉，脸上有好几道刀疤，眼睛只要睁着就目露凶光，就像随时要把猎物撕成碎片。他一边说着粗话，一边述说这七年的经历，说到激动时，又哭又笑。
他刚进入军队，就被调遣支援征西大军。征西大军名义上是五万人，其实超过二十万，作战军队和援军共五万，其余是后勤保障军人和抓获的俘虏俘虏。他们进攻一个城池时，先让俘虏打头阵，向敌城冲击，然后就让新来的增援部队向敌军进攻，最后把剩下的军队全部投入进攻。大多数时候，还未开战，敌人就开城投降或弃城逃跑。一旦抵抗，战争就会非常惨烈，大多数俘虏都会在第一波进攻中死亡。胜利后又有新的俘虏补充进来，军队更加庞大。他们把那些俘虏和沿途抓获的男女称为“两脚羊”。西征途中军队穿过无数的沙漠c草原和高山，期间的发生的事惨烈无比。
“三年前，我们进攻莫罗国都城米哈城，这时候我已经是百夫长。我运气好，多次受伤都没有死，大多数战友却都死了。米哈城城墙异常坚固，他们为防守做的准备也充分，我们进攻了三个月，攻城的大部分俘虏都战死。当时正是冬季，庄家早已收割，军队却断了粮。我们开始吃“两脚羊”，这激起他们的反抗，大量地逃跑，有的还杀死战士。大队人马从攻城前的近三十万下降到不到三万。博尔巴龙元帅亲自指挥攻城，无巧不巧，正好被投石器投出的石头当场打死。巴龙元帅统帅征西军队二十年，在军队中有崇高的声望，手下将领拥戴他的儿子博尔蒙天作为统帅。军队撤退到以前征服的城市驻扎，等待援军。
“这时莫罗国的军队开始进攻我们，城里的人很少，我们抵挡不住，抓获一些“两脚羊”作为军粮，继续后撤。一路撤退了大半年，这时援军到了。蒙天和将领决定不再继续西征，就在此地建国。
“我们和刚到来的援军打起仗来，援军打败了，往回逃跑。我不想留在那里，佯作追赶败逃的增援军队乘机逃离。我不想再回到帝队，就偷偷回来了。在沿途我遇到好多像我这样的逃兵，征东c征西c征北大军都有。”
哥哥讲起自己的经历，听得三人惊心动魄。
“海龙，你今后打算做什么？”父亲问道。
“这次回家来看一下你们，过一阵子就走。我不可能留在家里，作为逃兵被抓住后处死。我和几个朋友约好做生意，他们都是逃兵。”哥哥说道做生意时，诡异地笑了一下。
哥哥回家第三天，他拜访姑妈回来后对海富说：“爸爸，我今年二十四岁了，该结婚了。”
海富说道：“好啊，我和你妈妈抓紧时间，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不用找了。今天我到姑妈家遇见一个，是姑妈的邻居叫方蓉蓉。姑妈说那姑娘还没有嫁人，我觉得正好。”哥哥说道。
海富和妻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妈妈说：“海龙，还是换一个姑娘吧，前几天我和你爸爸才向方家提亲。”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前几天我还没有回来，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方蓉的？”哥哥既高兴有有些奇怪。
爸爸说道“是为你弟弟提亲，海鹏也满十六岁了。”
“海鹏还是个小孩子，结什么婚？海鹏，海鹏快出来！”哥哥脸色突然涨得通红，他大声喊道。
海鹏从自己的房屋走出来：“海鹏，爸爸妈妈是不是为你向方蓉家提亲。”
海鹏说：“是啊，蓉蓉喜欢我，我也喜欢蓉蓉。方家说我和蓉蓉太小，过两年就让我们结婚”。
哥哥说道：“海鹏，帮哥哥一个忙，把方蓉蓉让给我。”
海鹏变色道：“这是什么话？蓉蓉是我的，我不让。”
哥哥突然大喊起来：“你看你们这些人，你们的良心到哪里去了？没有我在外面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你们哪里能在家中享受安逸的生活？”
海富喊道：“住嘴。”
哥哥朝父亲喊道：“爸爸，妈妈，你们太偏心了，你们什么好东西都给海鹏这个废物！这种废物上了战场一秒钟就没命了。你们这样对我这样的帝国勇士，良心过得去吗？”
哥哥又转过来对海鹏吼道：“我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什么人没有？今天我看在爸c妈的老脸上放过你，下次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他的眼睛赤红，气的浑身发抖，脸上的刀疤也在抽搐。
妈妈惊慌失措地看着哥哥，半天说不出话来。
哥哥冲进自己的卧室，很快装好自己的行李，提着一把刀，走到爸爸面前，朝空气狠狠地劈了一下，就像斩断了什么似的，大声咆哮道：“爸爸c妈妈，你们养育了我，却这样对我，从今天起我和你们断绝父子关系。”
他又走到海鹏面前恶狠狠地说道：“下次碰见，我会杀了你。”说完，昂首走了。
妈妈在后面一边哭一边喊他回来，他毫不理睬，越走越远。
海龙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性格急躁，可是服兵役前对父母孝顺，对弟弟疼爱，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从军队逃回来，他变化太大，随军西征七年，他杀人太多，已经忘了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其实和他没有两样。眼睁睁看着敌人和战友死去了一批又一批，他的感情已经麻木，连自己会在哪天会被杀死也不再想。海鹏是他唯一的亲生弟弟，只因为没有顺从他的意愿，他从心底升腾起浓烈的杀意。若非父母都在眼前，他已经拔刀相向了。
海鹏没想到哥哥变成这样，所有人都没想到。如果他没有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