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旧时的盛宴 > 第 30 章
    年挂在天空一片灰,无xìng格可言,然而桔子辣子就在这种地方大量产生,在这种天气下成熟,却给湖南人增加了生命的发展xìng和进取精神。四川的云与湖南云虽相似而不尽相同,巫峡峨眉夹天耸立,高峰把云分割又加浓,云有了生命,人也有了生命。

    论色彩丰富,青岛海面的云应当首屈一指。有时五色相煊,千变万化,天空如展开一张张图案新奇的锦毯。有时素净纯洁,天空只见一片绿玉,别无它物。看来令人起轻快感,温柔感,音乐感,情yù感。一年中有大半年天空完全是一幅神奇的图画,有青春的嘘息,煽起人狂想和梦想。海市蜃楼即在这种天空显现。海市蜃楼虽并不常在人眼底,却永远在人心中。秦皇汉武的事业,同样结束在一个长生不死青春常住的美梦里,不是毫无道理的。云南的云给人印象大不相同,它的特点是素朴,影响到人xìng情也应当挚厚而单纯。

    云南的云似乎是用西藏高山的冰雪,和南海长年的热浪,两种原料经过一番神奇的手续完成的。色调出奇的单纯,惟其单纯反而见出伟大。尤以天时晴明的黄昏前后,光景异常动人。完全是水墨画,笔调超脱而大胆。天上一角有时黑得如一片漆,它的颜色虽然异样黑,给人感觉竟十分轻。在任何地方“乌云蔽天”照例是个沉重可怕的象征,唯有云南傍晚的黑云,越黑反而越不碍事,且表示第二天天气必然顶好。几年前中国古物运到lún敦展览时,记得有一个赵松雪作的卷子,名《秋江叠嶂》,净白如玉的澄心堂纸上用浓墨重重涂抹,淡墨粗粗扫拂,给人印象却十分美秀;云南的云也恰恰如此,看来只觉得黑而秀。

    可是我们若在黄昏前后,到城郊外一个小丘上去,或坐船在滇池中,看到这种云彩时,低下头来一定会轻轻的叹一口气。具体一点将发生“大好河山”感想,抽象一点将发生“逝者如斯”感想。心中一定觉得有些痛苦,为一片悬在天空中的沉静黑云而痛苦。因为这东西给了我们一种无言之教,比目前政论家的文章,宣传家的讲演,杂感家的讽刺文,都高明得多深刻得多,同时还美丽得多。觉得痛苦原因或许也就在此。那么好看的云,孕育了在这一片天底下讨生活的人,究竟是些什么?是一种精深博大的人生理想?还是一种单纯美丽的诗的感情?若把它与地面所见、所闻、所有两相对照,实在使人不能不感觉痛苦!

    在这美丽天空下,人事方面,我们每天所能看到的,除了空洞的论文,不通的演讲,小巧的杂感,此外似乎到处就只碰到“法币”。商人和银行办事人直接为法币而忙。最可悲的现象,实无过于大学校的商学院,每到注册上课时,照例人数必最多。这些人其所以习经济、学会计,都可说对于生命毫无高尚理想可言,目的只在毕业后入银行作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挤挤挨挨,皆为利来,利之所在,群集若蛆。”社会研究所的专家,机会一来即向银行跑。习图书馆的,弄考古的,学外国文学的,因亲戚、朋友、同乡……种种机会又都挤进银行或相近金融机关作办事员。大部分优秀脑子,都给真正的法币和抽象的法币弄得昏昏的,失去了应有的灵敏与弹xìng,以及对于“生命”较高的认识。其余无知识的脑子,成天打算些什么,就可想而知了。云南的云即或再美丽一点,对于多数人还似乎毫无意义可言的。

    近两个月来本市在连续的警报中,城中二十万市民,无一不早早的就跑到郊外去,向天空把一个颈脖昂酸,无一人不看到过几片天空飘动的浮云,仰望结果,不过增加了许多人对于财富得失的忧心罢了。“我的越币下落了”,“我的汽油上涨了”,“我的事业这一年发了五十万财”,“我从公家赚了八万三”,这还是就仅有十几个熟人中说说的。此外说不定还有三五个教授之流,终日除玩牌外无其他娱乐,会想到前一晚上玩麻雀牌输赢事情,聊以解嘲似的自言自语:“我输牌不输理。”这种博学多闻教授先生,当然是永远不输理的,在警报解除以后,还不妨跑到老同学住处去,再玩个八圈,证明一下输的究竟是什么。一个人若乐意在地下爬,以为是活下来最好的姿势,他人劝说不妨试站起来走,或更盼望他挺起背梁来做个人,当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就在这么一个社会一种情形中,卢先生却来展览他在云南的照相,告给我们云南法币以外还有些什么。即以天空的云彩言,色彩单纯的云有多健美,多飘逸,多温柔,多崇高!观众人数多,批评好,正说明只要有人会看云,就能从云影中取得一种诗的感兴和热情,还可望将这种尊贵有传染xìng的感情,转给另外一种人。换言之,就是云南的云即或不能直接教育人,还可望由一个艺术家的心与手,间接来教育人。卢先生照相的兴趣,似乎就在介绍这种美丽感印给多数人,所以作品中对于云物的题材,处理得特别好。每一幅云都有一种不同的xìng情,流动的美。不纤巧,不做作,不过分修饰,一任自然,心手相印,表现得素朴而亲切。作品成功是必然的。可是得到“赞美”不是艺术家最终的目的,应当还有一点更深的意义。我意思是如果一种可怕的庸俗的实际主义,正在这个社会各组织各阶层间普遍流行,腐蚀我们多数人做人的良心,做人的理想。且在同时把许多人都有形无形市侩化。社会中优秀分子一部分,所梦想,所希望,也都只是糊口混日子了事,毫无一种较高尚的情感,更缺少用这情感去追求一个美丽而伟大的道德原则的勇气时,我们这个民族应当怎么办?若大学生读书目的,不是站在柜台边作行员,就是坐在公事房作办事员,脑子都不用,都不想,只要有一碗饭吃就算有了出路。甚至于做政论的,作讲演的,写不高明讽刺文的,习理工的,玩玩文学充文化人的,办党的,信教的,……出路也都是只顾眼前。大众眼前固然都有了出路,这个国家的明天,是不是还有希望可言?我们如真能够象卢先生那么静观默会天空的云彩,云物的美丽,也许会慢慢的陶冶我们,启发我们,改造我们,使我们习惯于向远景凝眸,不敢堕落,不甘心堕落。我以为这才象是一个艺术家最后的目的。正因为这个民族是在求发展,求生存,战争了已经三年。战争虽败北,不气馁,虽死亡万千人民,牺牲无数财富,亦仍然能坚持抗战,就为的是这战争背后还有个庄严伟大的理想,使我们对于忧患之来,在任何情形下都能忍受。我们其所以能忍受,不特是我们要发展,要生存,还要为后来者设想,使他们活在这片土地上,更好一点,更象人一点!我们责任那么严重而且又那么困难,所以不特多数知识分子必然要有一个较坚朴的人生观,拉之向上,推之向前,就是作生意的,也少不了需要那么一分知识,方能够把企业的发展与国家的发展,放在同一目标上,分道并进,异途同归。

    举一个浅近的例来说说:我们的眼光注意到“出路”“赚钱”以外,若还能够估量到在滇越铁路的另一端,正有多少鬼蜮成xìngyīn险狡诈的木屐儿,圆睁两只鼠眼,安排种种巧计yīn谋,在武力与武器无作用地点,预备把劣货倾销到昆明来,且把推销劣货的责任,派给昆明市的大小商家时,就知道学习注意远处,实在是目前一件如何重要的事情!照相必选择地点,取准角度,方可望有较好成就。做人何常不是一样。明分际,识大体,“有所不为”,敌人虽花样再多,劣货在有经验商家的眼中,总依然看得出。取舍之间是极容易的。若只图发财,见利忘义,“无所不为”,日本货变成国货,改头换面,不过是翻手间事!劣货推销不过是若干有形事件中之一种。此外各层知识阶级中不争气处,所作所为,实有更甚于此者。

    所以我觉得卢先生的摄影,不只是给人看看,还应当给人深思。

    一九四年,昆明。

    )第三节 [古刹]

    王统照

    1936年,在叶圣陶的邀约之下,王统照前往苏州,他们看了可园、沧浪亭、文庙等,后来,王统照把自己的观感写成了三篇散文:“姑苏游痕之一”写“古刹”,“姑苏游痕之二”写“清话”,“姑苏游痕之三”写“吴苑”。

    离开沧浪亭,穿过几条小街,我的皮鞋踏在小圆石子碎砌的铺道上总觉得不适意;苏州城内只宜于穿软底鞋或草履,硬帮帮地鞋底踏上去不但脚趾生痛,而且也感到心理上的不调和。

    yīn沉沉地天气又像要落雨。沧浪亭外的弯腰垂柳与别的杂树jiāo织成一层浓绿色的柔幕,已仿佛到了盛夏。可是水池中的小荷叶还没露面。石桥上有几个坐谈的黄包车夫并不忙于找顾客,萧闲地数着水上的游鱼。一路走去我念念不忘《浮生六记》里沈三白夫fù夜深偷游此亭的风味,对于曾在这儿做“名山”文章的苏子美反而澹然。现在这幽静的园亭到深夜是不许人去了,里面有一所美术专门学校。固然荒园利用,而使这名胜地与“美术”两字牵合在一起也可使游人有一点点淡漠的好感,然而苏州不少大园子一定找到这儿设学校;各室里高悬着整整齐齐的画片,摄影,手工作品,出出进进的是穿制服的学生,即使不煞风景,而游人可也不能随意留连。

    在这残春时,那土山的亭子旁边,一树碧桃还缀着淡红的繁英,花瓣静静地贴在泥苔湿润的土石上。园子太空阔了,外来的游客极少。在另一院落中两株山茶花快落尽了,宛转的鸟音从叶子中间送出来,我离开时回望了几次。

    陶君导引我到了城东南角上的孔庙,从颓垣的入口处走进去。绿树丛中我们只遇见一个担粪便桶的挑夫。庙外是一大个毁坏的园子,地上满种着青菜,一条小路逶迤地通到庙门首,这真是“荒墟”了。

    石碑半卧在剥落了颜色的红墙根下,大字深刻的甚么训戒话也满长了苔藓。进去,不像森林,也不像花园,滋生的碧草与这城里少见的柏树,一道石桥得当心脚步!又一重门,是直走向大成殿的,关起来,我们便从旁边先贤祠,名宦祠的侧门穿过。破门上贴着一张告示,意思是祟奉孔子圣地,不得到此损毁东西,与禁止看守的庙役赁与杂人住居等话(记不清了,大意如此。)。披着杂草,树枝,又进一重门,到了两庑,木栅栏都没了,空洞的廊下只有鸟粪,土藓。正殿上的朱门半阖,我刚刚迈进一只脚,一股臭味闷住呼吸,后面的陶君急急地道:

    “不要进去,里面的蝙蝠太多了,气味难闻得很!”

    果然,一阵拍拍的飞声,梁栋上有许多小灰色动物在yīn暗中自营生活。木龛里,“至圣先师”的神位孤独地在大殿正中享受这霉湿的气息。好大的殿堂,此外一无所有。石阶上,蚂蚁,小虫在鸟粪堆中跑来跑去,细草由砖缝中向上生长,两行古柏苍干皴皮,沉默地对立。

    立在圮颓的庑下,想像多少年来,每逢丁祭的时日,跻跻跄跄,拜跪,鞠躬,老少先生们都戴上一份严重的面具。听着仿古音乐的奏弄,宗教仪式的宰牲,和血,燃起干枝“庭燎”。他们总想由这点崇敬,由这点祈求:国泰,民安,……至于士大夫幻梦的追逐,香烟中似开着“朱紫贵”的花朵。虽然土,草,木,石的简单音响仿佛真的是“金声,玉振”。也许因此他们会有一点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想法?但现在呢?不管怎样在倡导尊孔,读经,只就这偌大古旧的城圈中“至圣先师”的庙殿看来,荒烟,蔓草,真变做“空山古刹”。偶来的游人对于这阔大而荒凉破败的建筑物有何感动?

    何况所谓苏州向来是士大夫的出产地:明末的党社人物,与清代的状元,宰相,固有多少不同,然而属于尊孔读经的主流却是一样,现在呢?……仕宦阶级与田主身份同做了时代的没落者?

    所以巍峨的孔庙变成了“空山古刹”并不希奇,你任管到那个城中看看,差不了多少。

    虽然尊孔,读经,还在口舌中,文字上叫得响亮,写得分明。

    我们从西面又转到甚么范公祠,白公祠,那些没了门扇缺了窗棂的矮屋子旁边,看见几个工人正在葺补塌落的外垣。这不是大规模科学化的建造摩天楼,小孩子慢步挑着砖,灰,年老人吸着旱烟筒,那态度与工作的疏散,正与剥落得不像红色的泥圬墙的颜色相调合。

    我们在大门外的草丛中立了一会,很悦耳地也还有几声鸟鸣,微微丝雨洒到身上,颇感到春寒的料峭。

    雨中,我们离开了这所“古刹”。

    一九三六,四月末旬。

    )第四节 [潭柘寺戒坛寺]

    朱自清

    景区位于北京西郊门头沟区,潭柘寺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周围有九座高大的山峰呈马蹄状环护,戒坛寺以“戒坛、奇松、古洞”而著称于世,其戒坛有“天下第一坛”之称。

    早就知道潭柘寺戒坛寺。在商务印书馆的《北平指南》上,见过潭柘的铜图,小小的一块,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点没有想去的意思。后来不断地听人说起这两座庙;有时候说路上不平静,有时候说路上红叶好。说红叶好的劝我秋天去;但也有人劝我夏天去。有一回骑驴上八大处,赶驴的问逛过潭柘没有,我说没有。他说潭柘风景好,那儿满是老道,他去过,离八大处七八十里地,坐轿骑驴都成。我不大喜欢老道的装束,尤其是那满蓄着的长头发,看上去里唆龌里龌龊的。更不想骑驴走七八十里地,因为我知道驴子与我都受不了。真打动我的倒是“潭柘寺”这个名字。不懂不是?就是不懂的妙。躲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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