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旧时的盛宴 > 第 11 章
    只耳朵殿后,两只眼睛带着千般神秘,下死劲地钉着商店的玻璃橱;城里人只是悠游自得地信步而行,乘兴而往,兴尽则返。虽然用脚,实际上为的是眼睛的享受。江浙人叫做“看野眼”,一个“野”字就够表示眼睛的自由,和意念上毫无粘着的样子。

    的第一个目的是看人。非但看熟人,而且看陌生的人;非但看异xìng,而且看同xìng。有一位太太对我说:“休说你们男子在街上喜欢看那些太太小姐们,我们女子比你们更甚!”真的,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比一件心爱的服装,一双时款的皮鞋,或一头新兴的发鬓,更能在街上引起一个女子的注意了。甚至曼妙的身段,如塑的圆腓,也没有一样不是现代女郎欣赏的对象。中国旧小说里,以评头品足为市井无赖的邪僻行为,其实在阿波罗和藐子(即缪斯)所启示的纯洁美感之下,头不妨评,足不妨品,只要品评出于不言之语,或jiāo换于知己朋友之间,我们看不出什么越轨的地方来。小的时候听见某先生发一个妙论,他说太阳该是yīnxìng,因为她shè出强烈的光来,令人不敢平视;月亮该是阳xìng,因为他任人注视,毫无掩饰。现在想起来,月亮仍该是yīnxìng。因为美人正该如晴天明月,万目同瞻;不该像空谷幽兰,孤芳自赏。

    的第二个目的是看物。任凭你怎样富有,终有买不尽的东西。对着自己所喜欢的东西瞻仰一番,也就可饱眼福。古人说:“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ròu,聊且快意”;现在我们说:“入商场而凝视,虽不得货,聊且过瘾。”关于这个,似乎是先生们的瘾浅,太太小姐们的瘾深。北平东安市场里,常有大家闺秀的足迹。然而非但宝贵的东西不必多买,连便宜的东西也不必常买;有些东西只值得玩赏一会儿,如果整车的搬回家去,倒反腻了。话虽如此说,你得留神多带几个钱,提防一个“突击”。我们不能说每一次都只是而已;偶然某一件衣料给你太太付一股灵感,或者某一件古玩给你本人送一个秋波,你就不能不让你衣袋里的钞票搬家,并且在你的家庭账簿上,登记一笔意外的账目。

    就我个人而论,还有第三个目的,就是认路。我有一种很奇怪的脾气,每到一个城市,恨不得在三天内就把全市的街道都走遍,而且把街名及地点都记住了。不幸得很,我的记xìng太坏了,走过了三遍的街道也未必记得住。但是我喜欢闲逛,就借这闲逛的时间来认路。我喜欢从一条熟的道路出去,然后从一条生的道路兜个圈子回家。因此我常常走错了路。然而我觉得走错了不要紧;每走错了一处,就多认识一个地方。我在某一个城市住了三个月之后,对于那城市的街道相当熟悉;住了三年之后,几乎够得上充当一个向导员。巴黎的五载居留,居然能使巴黎人承认我是一个“巴黎通”。天哪!他们那里知道这是我五年努力(按理,“努力”“”这两个词儿是不该发生关系的)的结果呢?

    是一件乐事;最好是有另一件乐事和它相连,令人乐上加乐,更为完满,这另一件乐事就是坐咖啡馆或茶楼。经过了一两个钟头的“无事忙”之后,应该有三五十分钟的小憩。在外国,街上了一会儿,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坐在terrasse上,喝一杯咖啡,吃两个“新月”面包,听一曲爵士音乐,其乐胜于羽化而登仙。terrasse是咖啡馆前面的临街雅座,我们小憩的时候仍旧可以“看野眼”,一举两得。中国许多地方没有这种咖啡馆,不过坐坐小茶馆也未尝不“开心”。这样消遣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包管你晚上睡得心安梦稳。

    自然是有闲阶级的玩意儿,然而像我们这些“无闲的人”,有时候也不妨忙里偷闲。因为我们不能让我们的精神终日紧张得像一面鼓!

    选自《龙虫并雕斋琐语》

    )第五节 [卖豆腐的哨子]

    茅盾

    茅盾,原名沈德鸿。他的父亲沈永锡是清末秀才,是思想开明的维新派人物;母亲陈爱珠,是一位通文理、有远见、很坚韧的女xìng,被家乡人称为“女丈夫”,是茅盾的第一个启蒙老师。茅盾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等,“茅盾文学奖”即以他的名字命名。他的故居是乌镇人的骄傲,“茅盾故居”四个字由陈云题写。

    早上醒来的时候,听得卖豆腐的哨子在窗外呜呜地吹。

    每次这哨子声引起了我不少的怅惘。

    并不是它那低叹暗泣似的声调在诱发我的漂泊者的乡愁;不是呢,像我这样的outcast(无家可归的),没有了故乡,也没有了祖国,所谓“乡愁”之类的优雅的情绪,轻易不会兜上我的心头。

    也不是它那类乎军笳然而已颇小规模的悲壮的颤音,使我联想到另一方面的烟云似的过去;也不是呢,过去的,只留下淡淡的一道痕,早已为现实的严肃和未来的闪光所掩煞所销毁。

    所以我这怅惘是难言的。然而每次我听到这呜呜的声音,我总抑不住胸间那股回dàng起伏的怅惘的滋味。

    昨夜我在夜市上,也感到了同样酸辣的滋味。

    每次我到夜市,看见那些用一张席片挡住了潮湿的泥土,就这么着货物和人一同挤在上面,冒着寒风在嚷嚷然叫卖的衣衫褴褛的小贩子,我总是感得了说不出的怅惘的心情。说是在怜悯他们么?我知道怜悯是亵渎的。那么,说是在同情于他们罢?我又觉得太轻。我心底里钦佩他们那种求生存的忠实的手段和态度,然而,亦未始不以为那是太拙笨。我从他们那雄辩似的“夸卖”声中感得了他们的心的哀诉。我仿佛看见他们吁出的热气在天空中凝集为一片灰色的云。

    可是他们没有呜呜的哨子。没有这像是闷在瓮中,像是透过了重压而挣扎出来的地下的声音,作为他们的生活的象征。

    呜呜的声音震破了冻凝的空气在我窗前过去了。我倾耳静听,我似乎已经从这单调的呜呜中读出了无数文字。

    我猛然推开幛子,遥望屋后的天空。我看见了些什么呢?我只看见满天白茫茫的愁雾。

    原载1929年2月《小说月报》第20卷第2号

    第5章 玩乐

    )第一节 [茶铺]

    废名笔下活泼泼的姑娘和春天、美丽的花红山,多么生动和有现场感。丰子恺在山中避雨,却也避得悠闲,避得诗意盎然:在山中小茶店里的雨窗下,用胡琴从容地拉了种种西洋小曲。两女孩和着歌唱,引得三家村里的人都来看。一个女孩唱着《渔光曲》,要他用胡琴去和她。他和着她拉,三家村里的青年们也齐唱起来,一时把苦雨荒山闹得十分温暖。梁遇春写途中,却不止是途中,他是最喜欢在十丈红尘里奔走的人,每每踏上路途,仿佛开始蜜月,仿佛从生活里被解放出来,一下子释放了天xìng,摘去了面具。

    有欢乐的,还有不欢乐的,才是真实的世界。缪崇群把东西南北的旅途都写了,可见国家的暗淡,民众的暗淡。在那么灰暗的世界,错肩而过的列车上,那里放了一杯红酒,只见毛茸茸的手举了一下,红色的杯子变了白色的……

    废名

    废名,湖北黄梅人。他是京派代表作家,也是一位独树一帜、个xìng鲜明、精神独立的学者。黄梅自古佛教兴盛,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的故事一直在当地流传,这为他后来的禅宗思想打下了坚实基础。而胡适和周作人的启发,则促使他的禅学思想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他死后葬在黄梅县苦竹乡后山铺村的一条黄泥路边。

    一见山满天红。

    “夥!”

    喝这一声采,真真要了她的樱桃口,平常人家都这样叫,究竟不十分像。细竹的。

    但山还不是一脚就到哩。没有风,花似动,花山是火山!白日青天增了火之焰。

    两人是上到了一个绿坡。方寸之间变颜色:眼睛刚刚平过坡,花红山出其不意。坡上站住,干脆跑下去好了,这样绿冷落得难堪!红只在姑娘眼睛里红,固然红得好看,而叫姑娘站在坡上好看的是一坡绿呵,与花红山姑娘的眼色,何相干?请问坡下坐着的那一位卖鸡蛋的瘌疠婆子,她歇了她的篮子坐在那里眼巴巴的望,她望那个穿红袍的。

    穿红袍的双手指天画地!

    是呵,细竹姑娘,“as free as mountain winds”(飘逸如山风),扬起她的袖子。

    莫多嘴,下去了,下去就下去!

    怪哉,这时一对燕子飞过坡来,做了草的声音,要姑娘回首一回首。

    这个鸟儿真是飞来说绿的,坡上的天斜到地上的麦,垅麦青青,两双眼睛管住它的剪子笔迳斜。

    瘌疠婆子还是看穿红袍的。

    细竹偏了眼,看瘌疠婆子看她。

    “卖鸡蛋的。”两人都不言而会。

    卖鸡蛋的禁不住姑娘这一认识似的,低头抓头。她的心时实在是乐,抱头然而说话,当然不是说与谁听

    “我的头发林里是哪有这么痒!”

    乐得两位旁听人相向而笑了。实在是一个好笑。抱头者没有抬头,没有看见这一个好笑。

    走上了麦路,细竹哈哈哈的笑。

    “她那哪里是‘头发林’?简直是沙漠!”

    琴子又笑她这句话。

    “你看你看,她在那里屙尿。”

    “真讨厌!”

    琴子打她一下,然而自己也回头一看了,笑。

    “有趣。”琴子不过拍一拍她的肩膀,她的头发又散到面前去了,拿手拂发而说。接着远望麦林谈

    “这个瘌疠婆扫了我的兴,记得有一回,现在想不起来为了什么忽然想到了,想到野外解溲觉得很是一个豪兴”

    “算了罢,越说越没有意思。我不晓得你成日的乱想些什么,我告诉你听,有许多事,想着有趣,做起来都没有什么意思。”

    细竹虽让琴子往下说,但她不知听了没有?劈口一声

    “姐姐!”

    凑近姐姐的耳朵唧哝,笑得另是一个好法。

    琴子又动手要打她一下

    “野话!”

    抬起手来却替她赶了蜂子。一个黄蜂快要飞到细竹头上。

    姐姐听了几句什么?麦垅还了麦垅退到背后去了。

    方其脱绿而出,有人说,好像一对蝙蝠(切不要只记得晚半天天上飞的那个颜色的东西!)突然收拢了那么的大翅膀,各有各的腰身。

    老儿铺东头一家茶铺站出了一个女人。琴子心里纳罕茶铺门口一棵大柳树,树下池塘生春草。细竹问:

    “你要不要喝茶?”

    “歇一歇。”

    两人都是低声,知道那女人一定是出来请她们歇住。

    走进柳荫,仿佛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了。而且,四海八荒同一云!世上唯有凉意了。当然,大树不过一把伞,画影为地,日头争不入。

    茶铺的女人满脸就是日头。

    “两位姑娘,坐一坐?”

    不及答,树荫下踯躅起来了,凑在一块儿。细竹略为高一点只会让姐姐瞻仰她!是毫不在意。眼光则斜过了一树的叶子。

    “进去坐。”

    琴子对她这一说时,她倒确乎是正面而听姐姐说,同时也纳罕的说了一句

    “这地方静得很,没有什么人。”

    茶铺女人已经猜出了,这一位大概小一些。

    移身进去泥砖砌的凉亭摆了桌子板凳,首先看见一个大牛字,倒写着。实在比一眼见牛觉得大。“寻牛”的招贴。琴子暗暗的从头下念。念完了,还有“实贴老儿铺”,也格外的是新鲜字样,老儿铺这个地方后来渐渐模糊下去了,“老儿铺”三个字终其身明白着,“为什么叫老儿铺?”又失声的笑了,一方白纸是贴于一条红笺之上,红已与泥色不大分,仔细看来剩了这么的两句

    过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

    细竹坐的是同一条板凳,懒懒的看那塘里长出来的菖蒲,若有所失的掉头一声:

    “你笑什么?”

    “姑娘,喝一点我们这个粗茶。”

    茶铺女人已端了茶罐出来向姑娘各敬一碗。

    琴子唱个喏。

    “两位姑娘从哪里来的?”

    “史家庄。”

    “嗳呀,原来是史姑娘,往哪里去呢?”

    “就是到你们花红山来玩。”

    说着都不由的问自己:“他们怎么晓得我们?”琴子记起她头上还是梳辫子的时候来过花红山一次。那女人一眼看史姑娘喝茶,连忙又出门向西而笑,喊她的“丫头回来!”到那边山上去了。

    琴子拿眼睛去看树,盘根如巨蛇,但觉得到那上面坐凉快。看树其实是说水,没有话能说。就在今年的一个晚上,其时天下雪,读唐人绝句,读到白居易的《木兰花》,“从此时时春梦里,应添一树女郎花”,忽然忆得昨夜做了一梦,梦见老儿铺的这一口水塘!依然是yù言无语,虽则明明的一塘春水绿。大概是她的意思与诗意不一样,她是冬夜做的梦。

    “你刚才笑什么?”

    细竹又问姐姐。

    琴子又笑,抬头道:

    “你看。”

    细竹就把“寻牛”看了一遍。

    “你笑什么?决不失言?”

    最后一行为“赏钱三串决不失言”,她以为琴子笑白字,应该作“决不食言”。

    “你再往下看。”

    “过来君子哈哈哈。”

    )第二节 [山中避雨]

    丰子恺

    丰子恺早年曾与鲁迅因同时翻译日本人橱川白村《苦闷的象征》而“撞车”,也多次为鲁迅小说绘chā图,比如为“阿q”作漫画,出版为《漫画阿q正传》,也曾为《祝福》等小说作画140幅,辑成了《绘画鲁迅小说》。

    前天同了两女孩到西湖山中游玩,天忽下雨。我们仓皇奔走,看见前方有一小庙,庙门口有三家村,其中一家是开小茶店而带卖香烛的。我们趋之如归。茶店虽小,茶也要一角钱一壶。但在这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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