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繁华调 > 正文 第十五章 胡云不喜
    三人由宁王府亲兵护送,各府家人于路看见,倒也没敢再来拖拽,只是有几家仆役死死盯着慕容则,格外眼红,倒像他是一个能走会动的金人,恨不得立马搬回家去。

    连张拯也看得胆战心惊,悄悄耳语道:“泽川,你莫不是招惹了哪家的姑娘小姐,人家点名要你去做姑爷?”

    慕容则斥道:“胡说!我才回来多久,能招惹甚么姑娘!”

    源弼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此次主考官是吏部王尚书,家父与贺少卿c张舍人c李宰辅也曾参与阅卷。我听家父说起,泽川所答文卷,被贺少卿称赞甚么‘书法隽美,文辞雄奇,更难得是满纸幽香兰韵,读来神爽气清’,还说家中有女若要招婿,当如这等人才”

    慕容则听到最后,额头一滴冷汗滑落襟上,满脸惧色。

    张拯抚掌道:“原来如此!难怪贺府管事不愿放你!眼下这美名怕已遍传各府,点名拿人了。”

    慕容则抬袖拭额,哼了一声道:“你别幸灾乐祸!说不定陛下赐宴召见”说着低声耳语道:“到时给你指个公主为妇,看你怎样!”

    张拯脸色大变道:“乌鸦嘴!我可不承你这番吉言!”说着自顾嘀咕道:“若要娶公主,老子宁愿去当和尚!要不干脆一头碰死”

    源弼闻言也是一脸木然之色,心有余悸道:“咱们咱们几个上辈子应该没做坏事,不会被召为驸马罢”

    慕容则道:“不想做驸马,那也好办,回去让令尊令堂早日给你定下亲事,不就成了?”说着向崇仁坊大步便行。

    张拯叫道:“你去何处?”

    慕容则远远道:“赴约!”说着跃上屋顶,从各家檐头一路纵跳而去,如此不怕有人抢进士了。

    李延青早在崇仁坊等候多时,伫倚高楼,凭栏遥望,却见慕容则一路从屋顶坊墙上借道而来,凌空一跃,衣衫翻飞之间已经驻足阁上,理理襟袖道:“我没来迟罢?”

    李延青道:“刚好。看你的样子,定是题名高中,有人抢进士了。”

    慕容则愠道:“你明知有这等事,怎地不提醒一声?你可知我差点就给人”说着想起宁安郡主,不禁脸色一红,讷讷不语。

    李延青看他模样,心知有宁王府那位郡主在,恐怕京中无人能将女儿许给慕容则,不去点破,转身邀他进屋。

    慕容则进门一看,屋中酒菜齐备,席上还有一人含笑端坐,二十七八岁上下,巾帻裹头,布衣麻鞋,不禁奇道:“还有客人?”不等李延青引见,大方抱拳道:“在下慕容则,兄台怎生称呼?”

    布衣书生起身拱手道:“庐州孟承郴,字若谦。在下久闻慕容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何幸如之!”

    慕容则心中一震,这就是那位新科状元?!孟承郴?!眼下进士放榜,此人誉满长安,怎会和李延青在此处?落座之后问道:“孟兄可知此次春闱,你已中了头名状元?”

    孟承郴点头道:“自然知道。”慕容则道:“那怎地不去接受众人恭贺?”说话间细细打量,此人五官平平,竟没有半分出彩之处,心想这位状元郎委实貌不惊人了些。转而又想,以貌取人过于肤浅,寻常人等如何能在春闱大考中拔得头筹?

    孟承郴笑道:“中了状元又如何?不过虚名虚利而已!在下无意于此。”

    慕容则笑道:“哦?如此不慕荣利,孟兄有高士之风,令人佩服。鸿飞,你们二人怎会相识?”

    李延青道:“说来甚巧,除夕那日,我与孟兄偶遇,交谈甚欢。孟兄也在京华为客,我二人共度佳节,如此结识。”

    孟承郴笑道:“前辈才子王勃有诗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若远隔天涯,虽是知己,又怎及我等相逢同聚?今日得见二位,皆我生平仅见的青年才俊,遇之可喜,结交幸甚!我等该同饮一杯!”说着举杯祝酒。

    三人满饮一杯,慕容则却道:“孟兄方才说起王勃,前辈人才之中,我独恶此人,人品下流。不过是诗文尚可罢了。”

    李延青举箸微顿,心知慕容则对孟承郴已有结交之意,这才故意以好恶出言试探,当日两人在襄阳相遇,也是如此。于是不去插话。

    谁料孟承郴笑道:“王勃虽然英年早逝,却是才华横溢,冠于当时,我辈望尘莫及。”

    李延青心中微觉讶异,一想孟承郴毕竟年长数岁,出言谨慎,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则道:“品性是否端正,岂是一手好诗好文就能铸就美名的?千古文坛,不乏败德才子,远如魏晋之山涛c向秀;近如则天太后朝中,宋之问c沈铨期,尽是才华横溢,诗文称美。山涛向秀屈膝权贵;沈宋二人献媚二张。有哪一个不是遭后人唾骂不耻?王勃恃才傲物,行事却又不取正道,空有惊世文采,只顾攀附诸王,妄图以左道旁门搏名,这才被先帝高宗怒黜不用,后来又出尔反尔,出卖朋友。前代以‘王杨卢骆’齐名并称四杰,杨炯亦恶其人品,曾言:‘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小弟深以为然。”

    孟承郴笑道:“文人文人,文才出众便是真文人,何须计较品行得失?”

    李延青道:“太宗朝宰辅魏百策以为:‘治世之臣,须品才兼优方可。’以孟兄之见,若既是文人,又要入仕,该当如何?”

    孟承郴道:“在下并非文人,只想做当今圣上的忠臣,何需考虑这些。”

    慕容则见他避重就轻,模棱两可,心中微觉不悦,却不发作,只做调笑之状道:“孟兄持重老成,言辞敦厚,小弟惭愧。只是来日铨选,考官以古今之事发问,察堪言辞辩证,孟兄也要如此对答么?”

    孟承郴一怔,强笑道:“多谢贤弟提醒,愚兄自会注意。况且人生天地之间,即便不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也当有所作为,方不负生平所遇。若是碌碌一生,百无一用,大丈夫该何以立足?”

    李延青悠悠笑道:“孟兄既有鲲鹏之志,又一举夺魁,来日金殿面君,前途无限,正好施展抱负。”

    孟承郴摆手笑道:“此次状元及第,也在我意料之外。不过运气好而已。依我看,二位贤弟才是非常之才,他日成就必定远胜于我。”

    慕容则笑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三月三日上巳节,孟兄且来曲江与我等一会,那与会诸人,才是真正的非常之才。”

    孟承郴双眼一亮,点头道:“若真如此,幸甚之至!”

    午后三人散席而去,李延青命人将孟承郴送回邸店,自己和慕容则徒步而返。行至无人之处,慕容则道:“你方才出言倒是含蓄。”

    李延青道:“那又如何?你这言辞试探的习惯固然有理,却有些咄咄逼人了。”

    慕容则笑道:“《六韬》所载‘八征’识人之法,我不过取其二为己用。若不是有心结交之人,又何须多费口舌。”

    李延青点头道:“穷其辞以观其变,明白显问以观其德1。此法甚是有效。”

    慕容则道:“可记得当日襄阳舟中,你如何答我所问?”

    李延青道:“自然记得!我说:‘才华为立身之资,品德乃立身之本。若连人都做不好,谈何做事?恐是欺世盗名罢了。’”

    慕容则笑道:“不错。若论及古今,却不言古人得失,不外乎是两种人:一是毫无见识,说不出其中关窍;还有一种就是,是非不辨,不以古人之耻为耻。能高中榜首,定非无知浅见之流,但如此看来,这春闱状元,也只是给皇上和众权贵,多添一个歌功颂德之人。”

    李延青道:“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2。古今尽然。否则哪来这遍布京华的异乡学子?”

    慕容则笑道:“说的也对!无利之地,何人愿往?诶,险些忘了,回去准备一番,明晚随我到永嘉坊赴宴。”

    李延青奇道:“赴谁之宴?”

    慕容则道:“说来奇怪,汝阳郡王想要见你。”

    李延青道:“是宁王长子李琎?他便要请,也该是新科进士,风流名士。见我做甚么?”

    慕容则道:“我也不知这位郡王怎地打算。明晚他在别苑设宴,吩咐我带你前去,我可是应下了,你莫要让我失信于人!”

    李延青不置可否,忽地止步,伸手将慕容则拦住,吓得他脸色一变道:“干么?!”

    不料李延青示意他莫要出声,自己却轻手轻脚朝前缓步而行,慕容则奇怪之余,抬眼一看,道旁坊墙之下有一只小小雀雏,忽地振翅而起,却不料飞起数尺,复又落地,显是羽翼未丰,不慎跌落巢外,这才停憩此处。

    雀雏见李延青走近,吓得跳开几步,再度飞起,又撞上坊墙跌在地下,一时却似撞晕了,沾了满身泥土,呆呆不动。李延青蹲身将它拾起,托在掌心,慕容则走近一看,雀雏虽生了羽毛,嘴边尚带嫩黄之色,道:“这小雏儿还需父母喂哺,否则定要饿死。你要带回去么?”

    李延青道:“恐怕只得如此。”说着将雏鸟袖手而捧,正要带走,忽听枝头一阵鸟鸣,抬头一看,树上一只大灰雀上蹿下跳,看着李延青手中雀雏,却又不敢飞下,只急的叽喳乱叫。显然是这雏鸟的母亲了。

    李延青见那母雀爱子情切,又看道旁大树枝上筑着一个圆圆的巢,沉吟片刻,一跃而上坊墙,墙高近丈,鸟巢正好伸手可及。巢中还有两个雀雏相互依偎,熟睡正酣,李延青不敢惊扰,只是轻轻抬袖,将鸟儿放回,转身跃下,那母雀慌忙飞落其内。

    慕容则意外道:“想不到矜持若你,竟也这般温情。”

    李延青望向街西兴善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明晚我随你走一趟,只此一次。”

    慕容则笑道:“你肯去就好!我可不敢强求多寡。”

    两人自顾谈笑,均未留意兴善寺钟楼之中,早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次晚沉日未尽,月华初上,两人就被李琎遣人接到永嘉坊。这处别苑占了将近半坊之地,四面外墙都围种着梧桐,进了正门,却不是寻常庭院那般通往正堂,仍有一圈内墙隔挡,一条长廊延伸三丈,忽而左右两分,各自通往南北,分角之处种着一棵紫藤树虬曲如龙,枝繁叶盛,挂的三道廊檐尽是花穗,清香扑鼻。

    仆役引着两人右转南行,穿过花廊,但见沿路遍植李树,繁花满枝,落英缤纷。行了十余步,转进一处院门,两人眼前皆是一亮。

    1出自《六韬》,意为:详尽的追问,来考察对方的应变能力;坦率地交谈,来考察对方的德行。

    2出自《战国策·秦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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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本段慕容则对于王勃的评价甚低,我来告诉大家答案:

    原因在于王勃进入沛王李贤的幕府之后,企图进行站队,所以诸王斗鸡,他写《檄英王鸡》来讨好李贤,也试图以此博取名声。

    但是他忘了,帝王家固然无情,却也最怕兄弟之间骨肉相残,所以唐高宗大怒,认为王勃只有“歪才”,不劝诸王兄弟和睦,反而挑拨离间,将他怒逐出京。

    就算是寻常百姓家,谁敢挑拨自己儿子不和,做爹的还要警告一下呢,更何况是皇帝所以王勃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是王勃显然是个空有才华品行却烂到家的家伙,他被贬之后又任虢州参军,官奴曹达犯法,与王勃有点交情,就来寻求王勃庇护,王勃答应救他,于是把他藏起来了。

    但是,最能体现这个人毫无道德约束的转折点来了:他又怕曹达连累自己,看看外面风头紧,于是把人家给杀了没错,是杀了

    说白了写文章挺有脑子,其实还真是歪才,包庇犯罪和自己犯罪完全是两码事好不好

    于是就有了大家知道的《滕王阁序》,那就是他擅杀官奴,遇赦未死,去交趾探父途中写的。

    然后王勃的结局大家都知道,看望父亲的时候“渡海溺水,惊悸而死”,也就是坐船掉进海里了,没有被淹死结果吓死了。

    民间传说王勃是落海之后看到曹达在海里向他索命,把他拉走了,所以他才吓死的,这当然只是传说,个人却觉得很适合他,所以慕容则给他的评价是相当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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