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潘朵拉的盒子（承三）
在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进程中，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些所有的问题归咎起来其实就是一个‘钱’字，但却又并非是钱制造了问题，而是由钱而生的巨大落差感，落差感，让人失了智，这些失了智的人，制造了问题。
方怀嗣，方院长，就是这样一个制造问题的人，而她制造问题的方式，则是手中握着的，不大不小，却足以作孽的权利。
那是1997年的春天，齐天上小学二年级。
在整整打了两年架后，学校里没人再叫姐姐黄毛杂种了，齐天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功劳，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根本不是。
那是姐姐自己的功劳。
她长大了。
她，漂亮了，漂亮得出名了。
白种人在生理上要比黄种人要早熟，姐姐那时十三岁，却已出落得楚楚动人，身形体态看上去就和二八少女无二，更别提，她还有一张维纳斯一般的脸。
方院长开始很热心地为姐姐物色合适的收养人。
当然，按照条例来说，收养也要看孩子自身的意愿，而姐姐对这件事，一直是拒绝的，但‘孩子的意愿’，这本身就是极具操纵空间的东西。
那段时间姐姐几乎每天都会被安排和收养人单独见面，大多是男人，但不知为何，都没谈妥，一直到很久之后齐天才知道，所谓的没有谈妥，其实是出的价不合理。
方院长，对姐姐寄予了‘厚望’。
她希望姐姐能被收养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秘密，院里很多人都知道，包括齐天，那时他还小，对收养这件事没什么概念，甚至于，他也希望姐姐能被收养。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父母’为何物，两年来在学校里的遭遇让他对父母c家庭诸如此类的玩意儿抱有某种莫名的憧憬，在他看来，能被收养是极好的事情，虽然被收养后就见不到姐姐了，可如果姐姐能够幸福见不到，便也见不到吧。
收养的事情，拖了好几个月，一直到李总的出现。
李总是个肥头大耳的大叔，那天，他开着大奔驶进了孤儿院。
说来也巧，那天学校放假，齐天刚好看见方院长把姐姐叫走，他很好奇，跟了过去，在院长室里他亲眼看到大叔用那只脏兮兮的蹄子摸姐姐的脸——他还想更过分，但没机会了。
齐天一热水瓶砸在了他脸上。
二级烫伤，事情很严重，而且对姐弟俩的现状没有任何改观。
齐天那时才明白，弱者在强者的世界中贱如野草，如果真有人铁了心要收养姐姐，可以有一万种办法，而这一热水瓶，就是最好的办法。
要么齐天进少管所，要么姐姐跟人走，他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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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想要收养潘朵拉的那个李总，后来听说破了产，为了躲债跑了路，至今下落不明。”
“那姓方的呢？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方院长”周姨端着搪瓷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齐天，我知道你恨她，但是方院长，其实也不是真的坏人啊，那些年里，她做的事我们其实都知道，但是如果没有她，这个孤儿院，早就没有了。”
齐天没有说话，他也不想说话，原来如此么，作孽者能作那么多年孽，其实是因为所有人的包庇。
“就在你离开那年，方院长过世了，他的儿子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当年的账本和一些信件，然后报了案执法部门取证了资料，彻查了当年的那些事，给方院长定了罪，但又有什么意义呢？罪人都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周姨苦涩地摇头：“大义灭亲啊。”
“那些孩子呢？”齐天问，“罪人死了就算了吗？当年被她卖掉的那些孩子呢？”
“那些孩子听说过得都还不错，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当初的档案和文献在被查的时候都被带走了，你可以去问方院长，还有你姐姐被领养的具体情况，当时这些东西全是经他手交出去的，他应该知道一些。”
“方院长？”
“哦，”周姨一拍脑袋，“是小方院长，就是方院长的儿子，现在，他是这里的院长。”
“子承母业！？”齐天惊讶道，“这可以吗？孤儿院的院长，还可以继承！？”
“当然不行，”周姨笑了笑，“小方院长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到我们孤儿院来其实是屈才了，当年方院长案子结了后，他就来了这个孤儿院，可能是想替母亲赎罪吧，也是前不久才升上院长的。”
“这个小方院长，是个怎样的人？”
周姨看了齐天一眼，淡淡道：
“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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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齐天找到小方院长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带小朋友们做操。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高领毛衣，戴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很有书卷气。
一个成年男人唱着歌扭动身体，身后的孩子依样画葫芦地动了起来，这一幕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但齐天一点都笑不出来。
孤儿，是社会病态发展的产物，孤儿院，是不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的遮羞布，理想化的社会不应有这些东西。
但院子里做操的孩子比起以前已经少了很多，他们看上去也很开心，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我们虽还未到达那个理想中的世界，但的确在一步步靠近。
约莫几分钟的时间，午操做完了，小方院长看到了院子另一侧的齐天，点头笑了笑，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方毅。”他伸出手。
齐天迟疑了一瞬，还是伸出了手：
“我是”
“我知道你，你是齐天。”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笑了笑，“我有你以前的相片。”
院长办公室里，齐天看到了那张相片。
相片中，金发的少女和黑发的男童并肩而站，另一侧，名为方怀嗣的女人眯眼笑着。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们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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