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穿越小说 > 百年繁复 > 第二十六章 攘外安内鲜汉同心之收拾蚊子
    双魏之间的这一战,不仅老百姓遭殃,就是要靠战争机器养活的战争狂人也被战争的风雨淋了个透心凉。互相都打累了,谁也没有捞到好处,见坏便收吧,咱们各自回营休整。

    高欢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晋阳,这是自他举义旗以来经受的一次最大的打击。高欢独居一室,蒙着被子睡大觉,伤宝马、吊窦泰,郁郁寡欢。还是娄太妃深知高欢的心意,劝丈夫说:“不要伤了大将,更伤大王。”要丈夫陪同嫔妃们去散散心,放松放松绷紧的弦。只有这样才能让夫君回心转意。

    是的,高欢修养了两天,也想通了。这一来也就坐不住了,他本来就是个老顽童,生性好动。娄太妃晓得高欢心思,劝夫君带领妻妾子女去天池荡舟。

    南人喜水是谋生,北人喜水是游玩。在晋阳西北有一座蒙山,山上有一池,深数丈,方数里,池水清澈见底,两岸山明树幽,鸟语如歌。营造郎辛术在修建丞相府时又修建道路,栽植园林,把其打造成一处旅游景点,命名为天池。此时正值六月盛夏,湖畔繁花如毯,绿草若织,正是泛舟消夏的好时光。

    高欢这么多年不苟言笑,确实也累了,决定放松放松,忍不住突起的玩耍心,带领后宫的妻妾们,去天池里荡舟戏水,消夏避暑。

    尔朱英娥用手划水,突然看见湖水中有一块奇石,形似王冠,通身洁白如玉,静卧湖底,出淤泥而不染,完全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在水波中潋滟闪灼。尔朱氏忍不住招呼:“姐妹们快来看,池水中有一块大玉石。”

    娄太妃、郑大车等嫔妃纷纷将船靠过来,果然看见奇石如玉。高欢命令船工下水捞起奇石,洗去淤泥,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玉石,分明是白石,只是上面有四个黑色大字,写着“六王三川”。

    高欢大惑不解,携奇石上岸,让行台郎中阳休之辨认。

    阳休之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当然不会放过巴结高王的机会,肯定地说:“果然是‘六王三川’。六王者,贺六浑大王也,王者,当王天下。河、洛、伊为三川,泾、渭、洛亦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终应奄有关、洛。”

    阳休之早就晓得北方有谶语说:“并州有天子气”,又有这奇石奇语的吉兆,他肯定自己的话一定搔到了高王的痒处。

    高欢尽管是贪玩的老顽童,但对政局走向及历史脉络是清楚并十分慎重的。他把持朝政,玩弄皇帝于股掌之间,越是当婊子越是要立牌坊。就对左右的僚属们说:“世人无事就嚼牙巴劲,说我要谋反,他们哪里还听得阳先生这样的话。你千万不要再说了。”

    另一个行台郎中杜弼也是个喜欢拍马屁的家伙,拿过奇石反复观看,他以为高欢这是欲擒故纵,不停地大声说:“就是就是,大王上应天命,理应让娃娃皇帝禅位。能够让他坐到今天,都是高王有耐心。早就应该让贤了。”

    高欢自向元亶保证要终生扶持小皇帝,尽管把持朝政,一个人说了算,但此时确实还没有受禅的野心,听了老秀才的话,脸上就十分难看。杜弼是个认死理的家伙,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有识人之明,高欢明明就是假作姿态,所以再次高声嚷嚷,要高欢命令小皇帝禅位。

    这么多的文武官员在场,这话又说得这么赤裸裸的,也太难听了嘛。高欢见此人不听善言,确实是个老牛筋,一时大怒,扯过船工撑船的蒿竿,就要打这个多嘴的佞臣。吓得杜弼抱头鼠窜,惹得随行文武官员哈哈大笑。

    贺六浑得了奇石,也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垂顾,要皇帝禅让的野心也确实被挑了起来,他在等待时机。高欢把四字奇石和七星宝刀视为祥瑞之物,供在厅堂里作为镇堂之宝。自红鬃烈马和窦泰双亡之后,他就把这两样东西视为护身符,时时顶礼膜拜。

    对“六王三川”这样的祥瑞,也不怪杜弼多嘴多舌,两年前就有望气者说过:“并州有天子气。”天子是谁呢,杜、阳等人都认为“天子气”应在高王身上,也就不奇怪了。人人都作如是想,没有人知道这“天子气”是应在高洋的身上(他和哥哥高澄争天子御座的故事后来叙述)。况且,大臣们人人都清楚,十多岁的娃娃皇帝一举一动都得看高欢的眼色行事。高家代元家,坐拥天下只是迟早的事。高欢这样忸怩作态,完全是害口识羞的政治把戏。

    杜弼猜测高王的心理,认为高欢暂时不愿行禅代之事,一定是因为政治腐败,要等整顿吏治之后,才好堂而皇之的登场唱主角。有此想法,杜弼就想进言,想要一语搔到高欢的痒处,为自己今后受重用打下基础。

    九月,西魏鼓动柔然向东魏挑衅,高欢在领军出征之前,要三军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杜弼借行军之前的短暂时间,向高王进言说:“大王出征之前应该治理吏治,惩治洛阳、晋阳两地的文武贪官。”

    高欢一看这个讨厌的家伙又在多嘴多舌,决心捉弄这个冬烘先生,就命令尉景等人准备出征的甲杖,走到僻静处,向杜弼招手说:“杜先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高王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单独招见,杜弼受宠若惊,以为有好事,急忙过去,洗耳恭听。

    高欢拍着杜弼的肩膀说:“天下贪污习俗已久。今督将多在关西,宇文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正纲纪,不相假借,战将们失去了富贵的根源,恐怕尽都会去投奔宇文黑獭,士大夫弃我逃向萧衍。人物流散,何以为国。你稍稍等待几天吧,所说的事我是不会忘记的。”这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高欢以为杜先生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会汲取上次的教训

    杜弼以为高欢会以霹雳手段整治贪官污吏,没想到高欢置若罔闻。而且,就在最近,尉景借储备军资的时候,照样侵吞军饷。眼看就要出兵了,高欢仍然把自己的进言当耳边风。

    杜弼寻找了几天,终于弄到了尉景贪污的真凭实据。又兴奋又激动,再次去到丞相行台,对高欢说:“大王出兵,得先清内贼,以免养虺为患。”

    高欢晓得多嘴的婆婆娘又来唠叨了,笑着问:“杜先生,你说的内贼是谁呢?”

    杜弼当然不敢指名道姓说是高王的姐夫尉景,只得说:“贪污腐化者,诸勋贵掠夺百姓者是也。”

    高欢又一次笑了,对杜弼说:“先生稍坐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整治腐败的事就来。”高欢出行台,命令警卫师的三千甲士分两行排列,从行台衙署大堂延续到中军辕门,夹成一道。将士们甲杖鲜明,剑戟锋利,刀皆出鞘,弓尽上弦,如临大敌。

    高欢安排好军阵,回来对杜弼说:“你随我来。”

    高欢径直往前而去,走进军阵,杜弼跟在身后。胆大如虎的高欢在前面走,胆小如鼠的文化人在后面跟随。杜先生只想拉住高欢的衣襟,像初次进城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似的胆怯。老先生望着头上亮闪闪的剑戟,将士们拉满待发的利矢,稍有不慎就将失弦走火,老命不保。杜弼可不想就此丧命,他上有老父卧床,下有小儿在堂,一家人还望着他每个月几百两银子回家果腹。老先生这一惊吓,冷汗热汗交替而出,长衣短衫尽成累赘,跌跌绊绊,栽倒在地,在甲士的巷道里扑爬挣扎,滚一身臭泥,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尊严。此时也顾不得尊严了,杜弼抱住高欢的大腿,苦苦哀求:“大王,你就饶了我吧。”

    高欢见杜弼吓得面无人色,失声大笑,说:“箭上弦不射,刀出鞘不砍,你就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敢上阵杀敌吗。”高欢用手指着尉景等将军说:“今在场的诸勋贵冲锋陷阵,哪个不是身经百战,遍体鳞伤,从万死一生中挣来的功名富贵。今享一日之繁荣,即遭尔斥之为贪鄙,此乃弃大功而苟细过也。这样下去,还有谁为我所用。”

    东魏实行的是文官有俸无薪,武官无俸无薪,全靠战争掠夺和皇帝赏赐为生的财经制度,以此收买为他卖命的将军。贪污腐败实际是整个官场的潜规则,这就是有实权和无权官员的区别。杜弼这样无实权的官员见别人贪污,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弄不到吃的,自然眼红,所以才多次向高欢进言。

    杜弼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训,忙不迭地拍打身上的泥土,不停地点头说:“服了服了服了。”满面羞愧地拉伸一趟子,跑回去更换尿湿的裤子。活了几十年,这才真正明白了“蚊子遭扇打,皆因嘴伤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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