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水的看着苏楠,有些不明白。
苏楠笑了笑:“没什么”。
二一二年农历正月初一,天气晴朗,微风。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数着经过的人,耳边是我妈嘶哑的哭声。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拿着本子,站在旁边,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良久,路突然站起来,声音有些冰冷:“你们没看到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吗,有什么话能不能等她情绪好点了再问。”
那两个人探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拉开门出去了。
路走过去将半掩的门关紧,门外的脚步声顿时小了很多。
我扭过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冰冷的yào水正通过静脉缓缓进入我的身体,我甚至能感受到那种冰凉正在我的全身漫延。
我的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几根指头,就想戴了一双厚厚的露手指的手套。
外面的天气真好,天空中的云很白,看起来很软,不知道在上面跳一下会不会将我弹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我嘶哑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她现在在哪?”
路低着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已经自首了。在警察局。”
我伸手去拔我手腕上的针头,路一把冲过来按住我的手,声音中带着薄怒:“你干什么?”
我说:“我想去看她。”
路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那也要打完yào水再去。你现在的身体”
“我想现在就去。”我没有看路的眼睛,只低着头淡淡的说,但语气中的坚定却不容忽视。
坐在警察局的审讯窗口,我看着被锁住手脚的谢婧,我说:“你妹妹是不是叫谢柔?”
谢婧看着我,勾唇一笑:“对!”
我哑然。
谢柔与欧阳月在元旦那天决裂,在路叫我去见谢婧的那一天,谢柔失手将欧阳月从七楼推了下去。
那天谢婧接到的那通电话,是警察打过来的。
谢婧赶到警察局的时候,谢柔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被铐住的手,嘴里一直在说“我不是故意将她推下去的……”
这件事是谢婧亲口告诉我的,时间是昨天下午。
谢婧告诉我:“谢柔死了,死在狱中,是自杀。”
就在昨天下午,谢婧,她跟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有我,有路,有林修,有范娇娇,有苏楠,有程之立,还有……苏远。
在二一一年农历大年三十的下午,谢婧拨通了我的电话。
她说:“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第五十四章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下)
我跟苏远打了声招呼后出了门。
我推开包厢门的时候,谢婧已经到了,桌上放着两杯红酒。
我走过去,将包包放在沙发上,然后坐在她对面。
谢婧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似乎并不在乎我的态度,只自顾自的说话:“我十岁那年,我妈受不了家里太穷,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我看着谢婧,等待着她的下文。
谢婧端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然后说:“后来没多久,我爸带着一个女人进了我家的门。那个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谢婧吸了口气,似乎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语气和眼神都变得十分飘渺:“和电视剧里演的后妈真是一模一样。那个女人,在我爸面前表现的对我关怀备至,我爸一走,她就露出獠牙,对我非打即骂。”
我静静的坐在谢婧对面,等着她往下说。
谢婧突然笑了笑:“她打我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哭。因为”
谢婧突然将话停顿了一下,我预感她后面这句话会很重要,于是我不自觉地倾身过去听。
“因为她在我身上留下的痛,我都会趁她有事外出的时候在她的心头ròu上加倍的还回来。”谢婧的眸光中突然闪过一抹yīn鸷的光。
我一愣,“心头ròu”应该就是那个孩子?
谢婧将杯中酒喝完,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继续说道:“直到我初三那年,她在我的书包里搜出了一封情书。她将那封情书甩在我脸上,骂我是个婊子,说我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
我看着谢婧,没有说话。
“然后那天晚上,我在女人喝的水里,加了安眠yào。”谢婧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一惊,下意识的说:“你杀死了她?”
谢婧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浓烈的恨意:“我若是这么简单就让她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我要的,从来不是她死。”
我看着谢婧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在我的印象中,谢婧一直是那种学霸型美女,这么yīn狠的话,真的不适合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谢婧端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然后说:“她睡着以后,我抱着不满六岁的孩子,转了好几趟公jiāo车,在我自己都快迷路的时候,将她放在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路口。然后,我一个人回来了。”
我惊讶的看着谢婧素净的脸,说不出的震惊。那个时候,谢婧自己也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心思居然这么……可以算是恶dú?
谢婧笑了笑,继续说道:“后来,那个女人疯了一般的找那个孩子,而我,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看着她失措发狂。”
我的一颗心揪起,暗暗为那个孩子担心。
谢婧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说:“半个月后,我爸在垃圾堆旁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我很难受,而是姐姐在哪?我好想姐姐了。”
我看着谢婧,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谢婧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说:“从那以后,我待她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都会给她。”
我看着谢婧,心底松了口气,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一个人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错下去。
谢婧继续说道:“直到那天,她跟我说”姐姐,我的心好疼,我那么喜欢他,可是他为什么不爱我“。”
我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看着谢婧,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是她十七岁生日,她喜欢的人去了,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去的。”谢婧说。
不知为何,我感觉心里有些东西似乎呼之yù出,但又说不上那是什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谢婧叫我来绝不是为了跟我讲她和她妹妹的故事。
我看着谢婧,说:“那后来呢?”
谢婧端起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我的杯沿,然后说:“干了这杯!”
我看着仰头喝酒的谢婧,端起杯子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她将杯子放在案几上,叹了口气说:“她死了,死在狱中,自杀。”
我震惊的看着谢婧,谢婧笑了笑,然后突然看着我,眼中有风暴肆虐:“苏漫,你尝试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吗?”
我看着谢婧,突然觉得有些心悸。
谢婧笑了笑,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包厢里的音箱,包厢里顿时被震耳yù聋的音效声充斥。
后来,谢婧走了,进来了三个魁梧的男人。
两个男人将我按在沙发上,另一个男人则撕扯我身上的毛衣,耳边是振聋发聩的音乐声。
走出警察局,天色将黑未黑,远处突然燃起了烟花,在空中绽放。
我抬头盯着璀璨的烟花,问路:“路,你觉得烟花美不美?”
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看着天空中一闪而逝的烟花,笑道:“再美也不过昙花一现。拼尽全力只为这一瞬间的璀璨华美,到底值不值得呢?”
路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在我身旁。
苏远死了,死在昨天下午。
在我绝望的前一秒,他推开了包厢的门。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天空中绽放了无数烟火,美的刻骨铭心。
可是,若是可以,我宁愿我这一生从未见过烟花。
站在冰冷的殡仪馆内,我呆呆的看着躺在透明的水晶棺内的苏远,他的身边,簇拥着无数的鲜花。
我爸静静的站在一旁,眼窝深陷。
我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我不要去看苏远,但我终究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足以成为我一生的梦魇。
☆、第五十五章 苏远
苏远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一片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只是,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安详?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用到苏远身上。
我的弟弟,他一直是鲜活的。
他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笨拙的安慰我;他会在我爸躺在病床上时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我妈说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会保护好家里的女人;他会在大雨天撑一把格子伞等在商场外,浅笑着说我是他在雨中等的第一个女生……
他会笑会闹,会幽怨会不满,会默默的保护家人,会心甘情愿的被我揍……
可是此刻,唯独不会沉睡的苏远,就那么安详的躺在我眼前。
这一眼,我才发现我的弟弟五官已经俊朗,薄薄的唇轻抿着,高挺的鼻梁如刀刻一般,长而卷曲的睫毛上下相互jiāo叉,浓密的眉毛一次排列。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停留在我看他的这一眼。
一眼万年。
我静静的站在苏远的身旁,没有意料中的撕心裂肺,也没有嚎啕大哭,我就那么站在他身旁,看着沉睡的苏远。
我想,小说里果然是骗人的,说好的最亲的人逝去会痛不yù生呢?为什么我的心除了空落落的,感觉不到一点疼?
我觉得我的胸口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的眼前渐渐虚无,渐渐看不清苏远的脸,只看得见满目的鲜血,耳边是苏远缓缓倒下时落地的声音。
苏远的葬礼在三天后。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一点都不冷冽,甚至有些春风拂面的感觉。
这一天,我家来了很多的亲戚,我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来了。
我爸妈一边忍受着丧子之痛,一边接受着来自那些表亲的安慰。
我看着苏远的遗像说:“苏远其实是个很自恋的人,他一定不满意将他拍的这么丑……”
我吸了口气,走到桌旁,颤抖的捧起桌上的骨灰盒,有些不敢置信,我的苏远,从今以后,就要呆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了吗?
眼泪毫无征兆的滴落在冰冷的骨灰盒上,我的声音很轻很轻:“苏远,你在里面冷不冷?没有我跟你说话,你会不会不习惯?姐姐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好不好……”
路走过来将我揽在怀里,我吸了口气,似在跟路聊天又似自言自语:“我似乎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苏远不喜欢林修了。小时候的我大多数时间都在林修家里,目光总是追随着林修,对苏远却总是那么凶。他肯定是怪我对林修言听计从对他却那么凶,所以迁怒林修了。”
路“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屋中静静,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声音
小时候的事已经记不太清楚,但我却清楚的记得我七岁那年,我爸把我抱在腿上,然后摸着我的脑袋问:“漫漫,你想不想要小妹妹呀?”
那时候我歪着脑袋说:“就是楼下张叔叔家那个小妹妹阿紫吗?”
我爸笑得眉开眼笑:“不是哦,是漫漫你一个人的妹妹。”
我想了想,好像小区所有的小孩都叫阿紫妹妹,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妹妹,那么就不用和其他人争了。然后我拍着手说:“好啊好啊,小妹妹在哪里?”
我爸指着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妈妈,然后拿着我的手放在我妈的肚子上说:“漫漫的妹妹在妈妈的肚子里。”
我瞪着眼睛,摸了摸我妈扁扁的肚子,然后说:“爸爸你是不是弄错了,妈妈肚子上什么也没有。”
我爸哈哈大笑起来,说:“没有这么快,漫漫的妹妹要等十一月才会出生。”
我仰着头,问我爸:“是不是在我生日的时候妹妹就会出生啊?”
我爸当时一愣,然后笑着说也许呢。
后来我妈孕吐吃什么吐什么,我哭着问我爸妈妈是不是快死了。
我爸摸着我的头说:“妈妈这叫害喜,有了小妹妹就会这样。”
我当时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害喜,但却觉得害喜真不是件好事,吃什么都吐掉了。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上学的时候都在想,说不定我今天放学回家我就有一个妹妹了,于是每天我都很期待放学。
夏天的时候,我拿着花裙子问我爸:“爸爸,你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我留给妹妹穿好不好?”
到了初秋,我期待的妹妹还没有来,我妈的肚子却越来越大,当时我以为我妈妈吃了什么发胖的东西,看着她每天走路都很艰难,我就跟我妈说:“以后你不能再吃那么多了,你会走不动的。”
我妈笑着说:“那是因为妈妈的肚子里有小妹妹,等把她生下来,妈妈就不会这么胖了。”
我还记得那天是我七岁生日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我妈突然说她肚子疼,然后我爸爸拿着个遥控器“喂”了半天……
我妈妈在医院足足生了五个小时,在凌晨的时候终于生下了宝宝。
宝宝出生的时候挺重的,听说六斤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时,我要的妹妹成了弟弟。
虽然不满,我想那好歹也是我一个人的。
结果我爸将弟弟抱到我面前时,我吓了一跳。
我指着我爸怀里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坨:“这……这是我弟弟?”
我爸说:“是啊,这是漫漫的弟弟,你看,和漫漫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
那句话在当时的我看来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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